明明对崔檀声只有恨，这一刻他却觉得心里燃起了一丛无边怒火，被她满身的伤痕刺痛了眼。
死后重新睁开了眼，又刚死里逃生，骤然被掀起了旧事，崔檀声眼底发红，复杂的情绪连自己也分辨不出是什么。
按照前世的时间，她离病逝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如今爱而不得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自己身边，如何也压不下自己的不甘。
她定定地看着顾叙，仿佛要从他垂落的眼睫下窥伺出真实的情绪来，良久，她站起身来，眸光中有颤动的光影，似是试探。
“我知道，是贺明渊。”
一声轻响，剑鞘随着主人的失态撞击在了门框上。
顾叙方才的沉稳和不在意像湖面上的浮光，被这一句话打碎，泛起了波澜，声音骤然扬起，杀意横生：“他竟敢这样待你？！”
话音未落，他骤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猛地住了嘴。
他该恨崔檀声的，也该幸灾乐祸，偏偏被这一句打破了心防，心疼和对贺明渊的杀意一齐涌了上来。
崔檀声看着他的反应，缄默不语。
少年的顾叙是个很傲娇的性子，口是心非，没想到千帆过尽，这人对她还是会心软，那是不是证明，顾叙对她不止有恨。
若是她再勇敢一些，是不是也不会走到那样惨烈的地步。
心中有了些许成算，崔檀声莫名地平静下来，
“我带来的人有问题，一计不成，她们定然会再次动手。我孤身一人，只能死在回京路上。”她虽然强撑着镇定，却一身破碎，像一枝即将被暴雨打落在泥泞中的玉兰。
“顾大人若肯施以援手，将来清河崔氏就是你强有力的后盾。”
顾叙虽然位高权重，但背靠皇帝，算是和世家对立，始终都被人诟病出身，每每插手朝堂事都容易被掣肘，这也正是他前世始终无法完全掌控最重要的北镇抚司的原因。
而她身后的家族正是顾叙所需要的助力。
昔日为了攀龙附凤抛弃自己的人有事相求，他该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好生羞辱一番的，可顾叙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那人站在檐下，目光冷冽，含着深切的复杂，可最后也只是侧身一让，避开了她的目光。
顾叙玄色滚金边的袍角在晨曦中泛着光，随着主人离开的身影逐渐模糊起来，但他带来的侍卫却是直接守住了门口，将侯府的下人们尽数赶出了院子，顷刻间围得铁桶一般。
顾叙没有回答，但这些侍卫的行为已经告诉了崔檀声他的答案。
他愿意施以援手。
人一走，崔檀声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胸口正在剧烈起伏，过度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骤然松懈下来，浑身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
她赌赢了，至少在前世这个至关重要的节点上扭转了局面，她不再是待宰的羔羊。
门外的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却再也没有了前世那样如影随形的阴冷。
手上的伤痛得几乎深入骨髓，但她面色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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