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后内心哀伤,做出了对秦瑶光下跪的准备。
为了儿子,她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世家女的高傲、皇后的尊严,她都可以不要。
孩子在秦瑶光手里,她没有谈判的资本,只有服软。
马车很宽敞,她和秦瑶光分别坐在座位两侧。
谢皇后深吸一口气,就要离座跪拜。
秦瑶光被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大可不必。
谢皇后再怎么样都是燕元安的生母,她怎么能让孩子看见她的生母对自己下跪?
“皇后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秦瑶光动作敏捷地阻止了她:“有话慢慢说,你也得让我们考虑一二。”
她看了一眼燕元安,出言提醒谢皇后:“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是元安的母亲,自然要替他着想。元安从来没有进过皇宫,眼下又是第一次见你……”
未尽之意,不必多说。
皇宫是个什么地方,还用她多说吗?
仅仅看皇帝的子嗣,就能看出端倪。
母妃是郑贵妃的二皇子长到九岁夭折、三皇子丧母,就连谢皇后自己,也失了生育能力。
暗处的争斗,从来就没断过。
要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跟谢皇后进宫,还时时待在她身边,其他人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太危险了。
哪怕抛开风险不谈,要一个孩子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也不是什么好事。
谢皇后愣在原地。
自从知道儿子在何处后,她就心情焦灼,一刻不停的在想办法,只想将儿子带回自己身边。
在父亲未能制服汝阳王之前,燕元安的身世不能明说,但她总能看见他吧?
难道,两人明明都在京城,还要忍受骨肉分离之苦?
她的身份,注定她缺少了换位思考的能力,是真的没有站在孩子的角度和立场,来认真考虑。
秦瑶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世家女的自负,可见一斑。
“皇后,这件事想必也不急。”
她给了谢皇后台阶下:“不如你回去再问问高人,看他有没有更好的安排?”
谢皇后没有反应。
秦瑶光便看着燕元安问:“元安,你意下如何?”
这是他的生母,以尊重他的意见为主。
她能做的,就是替他争取缓冲时间,好好考虑。
“孩儿都听母亲的。”
燕元安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自持。
谢皇后的身子微不可察的一颤,苦涩的滋味从舌尖一直弥漫到心里。
究竟要熬到什么时候,她才能从儿子口里,听到“母亲”两个字呢?
“好。”
谢皇后别无选择,只得答应下来。
离开马车,秦瑶光带着燕元安,往自己的车驾方向走去。
路上不是议事之地,再加上她也想多留给一些时间给燕元安,两人都很安静。
上了马车,朝着长公主府驶去。
卢府所在之地,高门世家府邸云集,街道整洁行人举止皆有度。
换句话说,就是过分安静。
在此时此刻,安静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燕元安上车后一直没有说话,秦瑶光吩咐:“去一趟西市书坊,再回府。”
拐出巷子,驶过几条街,就来到了正值热闹之际的西市。
路边卖吃食的摊点、拉开场子赚赏钱的卖艺人,胡姬酒肆、饮子药家,吆喝声、锣鼓声、叫好声和市井喧嚣声交织在一起,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既是出府一趟,不如逛逛再回去。”
秦瑶光随便找了个借口,笑着对燕元安说:“我也有段时日没有来看书坊,不知经营得如何。元安,就陪母亲走这一趟?”
燕元安心思敏捷,如何不知道母亲是在给自己留出足够的缓冲时间?
直接回到府里,难免就会多想。
不如先找找别的事情做,用热闹的人世间来冲淡谢皇后突然出现带来的冲击。
西市热闹得紧,不过秦瑶光这一身出门做客的大衣裳却不适合这里,就直接让谷雨先去店里说了一声,卸掉后院大门的门槛,让马车直接驶了进去。
书坊由原先的书画铺子改来,程掌柜候在此处,上前大礼参拜。
他心里忐忑。
长公主大晚上的忽然出现,难道是对他有什么不满?
在脑子里将最近的经营状况来回想了几遍,确认并无什么问题,跟霜降姑娘也按时回报,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不必虚礼。”
秦瑶光挥挥手让他起来:“本宫兴之所至,带元安随意走走。”
她是真的随意走走,但程掌柜哪里敢当真,将他们迎到厢房内,好茶好水的伺候着。
秦瑶光一看,这算什么事儿?
她放下茶杯道:“你把这个月的收支账册拿来我看,另外,带元安去前面转转。”
“是,二少爷这边请。”
程掌柜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秦瑶光对燕元安嘱咐:“多看看,不知道的就问。来书坊买东西的不只是文人墨客,学问也不只是在书本上,还在市井里。”
如今的大景,看似繁荣、实则如同一艘侥幸行驶在惊涛骇浪中的大船。
靠皇帝弟弟治国,肯定是没戏的。
说实话,对他能和谢殊和睦相处,让大景相对稳定、有欣欣向荣的盛世迹象,秦瑶光已经觉得他做得很不错。
换一个人来,未必就比他好。
但谢殊,并非可长久依赖之人,他之所以能兢兢业业坐在大司徒的位置上,是为了谢家。
皇权,必须拨乱反正。
天底下涌动的暗流、背地里的魑魅魍魉,才能彻底消失。
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天下才能长治久安。
哪怕她拥有在现代的学识,也没想过要改革如今的统治制度。
任何制度的好与不好,都不能脱离时代背景去谈论。
大景需要一位好皇帝。
她所希望的皇帝,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上能威慑群臣世家、下能知晓民间疾苦。
秦瑶光把这个希望放到了燕元安身上。
不是她偏心自己养育的孩子,而是她知道燕元安的能力和谋略。
如今,经过她的观察,他的品性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她回来的时机,真的很好。
要是再晚上一两年,孩子们的性格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
至于他的性格上还有没有阴暗面,谁敢说自己就是伟光正没有一点不可告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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