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初,文侍襄辛将温宓的供词呈到了连宋面前。彼时连宋与祖媞正在院中一个草亭里一边下棋一边等日出。
因东华帝君酷爱十九道盘的星阵,故而九重天盛行的乃是围棋。但二人此时玩的却并非围棋,而是魔族们更爱的六博棋。
祖媞不怎么会玩这种棋,于八荒玩乐无一不精的三殿下正手把手地教她。
襄辛候在一旁,呈上来的供词就放在棋桌一角拿个镇纸压着。
待领着祖媞完整地走完一局棋后,连宋才拾起那页纸来打开看了。
襄辛适时禀道:“没有逼太狠,他供出了这些。”
祖媞颇为好奇,问连宋:“他是怎么说的?”
连宋将看过的供词递给她:“自己看。”
祖媞接过来一目十行。见纸页上温宓招供道:三千年前,他在凡世遇到了一位自号藏蜂居士的女仙长,彼时那仙长为一头虎妖所掳,他救了那仙长。藏蜂仙长知他有登仙之志,为报这段救命之恩,便将他带来了这灵气盛极更易修仙的八荒。且仙长又担心他一人在八荒无依无靠,便给了他一块符令,说那符令乃她的家传之宝,是长右门一位已故门主赠予她先祖的,他凭此符令上凌门山,长右门定会收留照拂于他。他便揣着符令上了长右门。至于墓洞中布幻阵的本事,却是机缘巧合下他于长右门的经阁中得了一本破烂图册,而后他偷偷苦研数载,自那图册中略习得了几分本事。
通篇看下来,不像是在说瞎话。
连宋却问她:“可看出了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
祖媞反问:“你手下的文侍亲自审出来的供词,还能有不实之言?”
襄辛机灵,闻言便笑:“回尊上,我们殿下慈悯,常说屈打也不一定成招,假亦真真亦假的供词固然藏了被审问之人的心机,但只要心够明眼睛够好,未必不能从这种供词中辨得真言,这种供词也未必就比一份靠打打杀杀得来的供词差,所以咱们文武侍也有规矩,第一遍审讯向来是不大用手段的。”
“这倒是很与众不同。”祖媞一笑,抬起细白的手支住同样细白的下巴,目光凝在那份供词上,“那小三郎不妨亲自同我演示一下该如何利用这种真假参半的供词好了。”
白奇楠香携风倚近,连宋坐到了她身边,祖媞偏头,入眼便是青年完美的侧颜,冷不丁心头一跳,便见连宋也偏过头来,“看我的脸做什么?”他戏谑地笑了笑,“看这里。”纤长的指点了点桌面的供词,“照温宓言,那位藏蜂仙长因不放心他一个人流落八荒,想着护他周全才给了他符令,让他去了长右门。可玄冥上神治下的北荒向来清宁平和,谈不上凶险。那藏蜂仙长既是个能偷偷穿越若木之门的修士,修为想必不俗,于她而言,若只为护温宓在北陆康宁,有的是代价更小的法子,不至于祭出先祖遗留的贵重宝物送温宓上长右门,须知符令这种人情,用一次也就没有了。”
他抬手化出一支白烛来,亲自点燃了那烛,看了祖媞一眼:“我可不信阿玉你没想到这一点。”
祖媞耸了耸肩:“是啊,这供词乍看是那么回事,却经不起细思。”说着将那纸页叠起来,递还给了他。
连宋接过供词,将它放到了正燃着的烛上,火苗舔上来,薄薄一张纸顷刻化为草灰。“温宓他编瞎话定是为了隐瞒什么,那些东西我不一定现在就要知道。”连宋一笑,“不过这份供词里倒有个很有意思的点,不知阿玉你注意到了没有?”
祖媞还真没注意到什么有意思的点。
连宋问她:“听到藏蜂这两个字,你会联想到什么?”
祖媞一怔,很快悟了过来:“琥珀藏蜂!”她轻喃,“藏蜂之珀乃琥珀中的名种,是最珍贵的琥珀。那女修士以藏蜂为号,正与商珀相合,又同长右门关系匪浅,难不成……她便是虞诗鸳?”
连宋挑眉:“阿玉反应得很快。”抬手化去棋桌上的白烛和草灰,“倘虞诗鸳还活着,她一个凡人修士,又未能证道登仙,能活到三万多岁必然是靠异宝延寿。那异宝不用说,十有八九便该是土灵珠了。这北陆虽说是个承平世界,但身怀异宝也易遭祸事。若我是虞诗鸳,我也不敢让人瞧出我寿长得不正常,势必要寻个时机假死脱身。如此,她墓中尸骨骨龄有异也便说得通了。哦,对了,”他一边说一边从棋面上取了支博筹把玩,“前些日文武侍们探查长右门,发现这一代的门主和长老竟全然不知他们门宗从前还干过屠女娲圣山的大事,对土灵珠更是闻所未闻。可见若虞诗鸳还活着,也是瞒着长右门的后人且防着他们的。”
祖媞轻敲手指,谨慎且思辨地道:“不过……这虽然听上去很合理,但一切只是我们天马行空的猜测罢了。”
连宋将把玩的博筹放回原位:“所以真相如何还得再查一查。”
祖媞拿起连宋放下的那支博筹:“虞诗鸳长什么样可以去虞英和商珀神君处问问。然后再让温宓画一幅那藏蜂仙长的小像,届时比对一下,答案也就出来了。”
一直随侍在一旁的襄辛立刻跪拜祖媞:“属下领命。”
祖媞讶异地看向襄辛:“你是小三郎的亲侍,只当听他一人号令,小三郎还未发话,为何便跪我领命了?”不赞同道,“如此,当罚。”
襄辛也才发现自己好像是过于机灵了,反犯了忌讳,立刻请罪。
连宋却没当回事,从棋盘中重拿了棋子来摆:“不是大事,去让温宓把那藏蜂画出来吧。”
还是襄辛主动老实问:“那殿下,罚、罚呢?”
连宋没看他,只认真摆着棋子:“罚什么罚,祖媞神只是和你开玩笑,回头去天步那儿领十壶琼浆,哦,她那儿应该还有蟠桃,让她也给你拿几个。去吧。”
襄辛愣了,但他反应超快,立刻跪谢了连宋,又狠狠谢了祖媞,颠颠地跑了。
祖媞一言难尽:“你就这样驭下?”
连宋摆着棋,目光凝在棋盘上,一副没有办法的样子:“不然呢?他这么有眼色,我能怎么办,只好奖励他。”
祖媞分辨不出他是否在玩笑:“有眼色?”
“是啊,”连宋道,“知道听你的和听我的没什么区别。”
“怎么会没有区别?”
连宋抬眸。有一瞬间,祖媞觉得连宋看她的目光很深,但待她细观,却只能从那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们彼此立过噬骨真言,你难道会害我吗?”她听到他问。
她回过神来:“自然不会,”又道,“我只是觉得……”
他已摆好了棋:“没什么好觉得。时候还早,还想不想再下一局?”
她自然是愿意的,正点头,忽听身后响起脚步声。
来者一身银灰道袍,却是寂子叙。
他来做什么?心中刚升起这个疑问,寂子叙已步入草亭,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面色有些苍白,问她:“阿玉,我们可否谈谈?”
晨光撕破天幕,熹微初露。祖媞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寂子叙,有些头疼。
前些日他二人一道去沧岚顶取南星妖身时,寂子叙就欲与她重谈旧事,彼时她便不觉有这个必要。昨夜遇到温宓后,听到温宓同寂子叙的几番关乎过往之言,她大致也明白了寂子叙从前的苦衷,虽然细节还不是很懂,但也没有很好奇想要搞清楚,只觉天意使然,既然大家都不容易,那过往之事便更该一忘了之,不值再提。
所以适才寂子叙步入亭中,提出想再同她好好谈谈时,她是想劝他一句别再执着过往,然后婉拒他想要同她独处继续掰扯旧事这个提议的。哪知在出声的前一刻,连宋竟替她答应了下来。“好好谈一次也好。”他越过她对寂子叙这么说。
祖媞惊呆了,因她记得很清楚连宋并不喜欢她那段前世,也不喜欢寂子叙。她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替自己应下。连宋起身,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句:“说清楚你不喜欢他,现在不喜欢,往后也不会喜欢。”这句话简直没头没脑,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站了起来,对寂子叙颔首笑了笑:“你们慢聊,我去外面转转。”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连宋那笑有点假。
什么喜不喜欢……寂子叙从来就很清楚她不喜欢他,且从未喜欢过他,她还要怎么同寂子叙说清楚?
她正天马行空地走着神,对面的寂子叙开口了:“我同温宓当初是怎么回事,想必阿玉你已清楚了。”
她点了点头。
寂子叙笑意苦涩:“你并不在意。”
“已是久远过往,我们都不应在意了。”
寂子叙却并未听进她这话,嗓音微哑:“虽知你不会在意,但我还是想同你解释,当初温宓提出想要你的躯体和修为复活温芙时,我为何会答应。”他薄唇抿得平直,“当初我向温宓父亲立下的那则噬骨真言,内容是将永生效忠并顺从他和温宓。彼时我体内的妖力封印尚未解开,孤弱无能,明知立下这则咒誓会使余生失去尊严,但那时候比起尊严来,我更想要自己变得强大。”
祖媞嗯了一声:“我已知晓了你的苦衷,也理解你,寂子叙,你可以放下了。”
能对寂子叙说出“理解,放下”这话,已是祖媞作为神的仁慈。须知即便寂子叙有苦衷,那一世他同温宓对红玉的伤害也是实打实。红玉何辜?若红玉不是历劫的她,二人便是枉害了一条性命。故而她虽理解寂子叙,此时却也难对他说出“原谅”二字。理解他并劝他放下,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本以为她说了这话,寂子叙能稍许释然,哪知他的神色更不好了:“你不该理解我,对你的那些伤害,至少最后一次我不是迫不得已。”他涩然道,“那时候,温宓提出想要你的修为和躯体……他其实说得没错,若我真的不想你死,我是可以豁出去杀掉他父亲的,只要他父亲死,我便可不必再遵循对他发下的咒誓了,但我没有……”
祖媞也想起了昨夜温宓那段挑唆之言,迷惑了:“所以,那时候你是真的很想我死?”她本不应好奇的,却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
“因为我很卑劣。”见她满目不解,寂子叙苦笑了声,“那时你一心在大道上,是整个昊天门最有可能得道飞升之人。我不愿你飞升,想要得到你。但你一日为红玉仙长,是我的小师叔,便不会对我生情。”他一句一句,艰难道,“温宓想要你的躯体和修为,那些都是阻碍我得到你的东西,所以我答应了他。我只想要你的魂,那时我已为你准备了新的躯体,想使你成为另一个人。可最后一道夺魂雷被引下,金光闪过,你的魂魄倏然消失,那之后……”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寂子叙虽没再说下去,但结合温宓的只言片语,真相是很易得的。
那之后寂子叙近乎疯魔,杀了温宓的父亲,还差点杀了温宓。
祖媞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愕然地看向寂子叙。
“我寻遍人间也无法找到你的魂魄,欲闯冥司,却不得其路。”青年眸中盛满了痛苦,“为了能寻到通往冥司之路,我一心修行,后来踏破虚空,证得道果,得以飞升九天。飞升之时,竟恢复了记忆,知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而后我一边护着丰沮玉门,一边四处寻你。”
许久之后,祖媞才回过神来:“我本以为今日你同我诉说旧事,是想让我原谅,但听到此处,却又觉得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她静静地看着寂子叙,“你说这些年一直在寻我,寻到我,是想做什么呢,仍然一心执念,想囚我的魂吗?”她轻叹了一声,“寂子叙,那一世我过得很苦,但我也不需弥补,我只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到此为止。”
青年的唇颤了颤,像是被她的话刺伤。他嘶哑道:“我知。”面色惨白,眼眶却泛着红,“找你的这三万年来,我已知那时的自己大错特错,也曾日日夜夜地后悔。”他闭眼,“与你重逢后,起初我的确还有过妄念,但很快,我便知自己永无机会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你是对的,今日我来找你,的确不是为了求得你的原谅,因我知道我并无资格。向你坦白这一切,让你知晓我的无能、软弱、自私和卑劣,我是想让我自己……死心。”
祖媞无言。
两人之间静了片刻,寂子叙又道:“那一世你曾同我说,你并不知情为何物,也永远不想知道,但如今,你是喜欢那三皇子是吗?”
祖媞抬头看向寂子叙。
寂子叙却没有看她。“我比谁都希望你好,说这些话也并无私心,或许你不会喜欢听,但我没有太多可同你说话的机会,所以也只能选择在今日开口。”他收回落在亭外的目光,面向她,“我知你和那三皇子曾彼此立下过噬骨真言。噬骨真言的力量,我也见识过。我不希望你被那咒誓所欺。阿玉,不,尊上,”他换了对她的称呼,“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并不是喜欢他,只是困囿于那咒言罢了,而他对你,或许亦是如此?”
祖媞愣了一下。
寂子叙抬目看来,神情仍显颓然,但眸中所含的确是纯粹的关切:“尊上曾吃过许多苦,我愿尊上能遇上良人,但那良人,或许不该是那风流的三皇子殿下。”
祖媞静了会儿:“一个咒誓,或许会禁锢人的行动,却又如何能指引人的真心?就像那一世你为噬骨真言所困,处处顺服温宓,温宓希望你爱上温芙,可你有因真言之故,真心爱上温芙吗?可有见她便开心,离开便想念,只要同她在一起,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觉得快活有意思吗?”
寂子叙微震,一时竟无法成言,只一张脸更无血色,白得近乎惨然。
她虽从头到尾都未承认过自己喜欢连宋,但这一番话中的隐意,他又怎会听不明白。他方才所言,不能说全然出自肺腑,但至少存着八分真意。自知自己再无机会,他也决定强忍住锥心刺骨之痛去接受她另寻别的良人,但他着实难以信任那风流的水神,不禁道:“可三皇子前科累累,我怕他会伤你的心……”
祖媞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得对,小三郎待我好,极有可能只是因噬骨真言之故,但这也没什么打紧的。”
这个回答是寂子叙无法接受的:“为什么会不打紧?”
为什么会不打紧?
因若命运无法改变,她在这世间便只有三年光阴。哦,从现在开始算,只有两年半了。
她不是不知道那些想要征服连宋使他浪子回头的神女们的下场,也不是没听说过连宋的风流。但她所图甚少,没想过要在这三年里去博连宋的真心,因此连宋到底是出于何种原因待她好,她还真觉得不太打紧,也并不觉得若连宋是出于咒言之故才亲近她有什么不可接受。二人间这种似是而非若即若离的关系,也不曾让她患得患失,因她没有那个时间,她只是单纯地享受着他们如此相处的乐趣。
或许正是因所谋不多,对连宋的喜爱带给她的才全部都是开心。
囿于压在头上的宿命,她更明白什么叫作人生得意须尽欢,她并不愿探究连宋对她的纵容究竟是出于何等情愫,也并不愿去揣度他的一举一动背后暗含了怎样的心意,更不想去分辨是他天生风流惯于如此还是别的什么,她真的没有时间,所以她只懵懂地追求喜欢一个人带给自己的快乐,并且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
或许寂子叙不能理解,但她很满足这样的现状,不过这也没有必要对寂子叙细说。因此她只对寂子叙道:“总之我同小三郎……我自有分寸,你不用太操心了。”又道,“既然你也已决意从过往中出来了,那过往便皆可忘了,我们之间没有仇怨也没有交情,就当我们今日才认识吧,你觉得可好?”
寂子叙屏住了呼吸。这已是他能求得的他同她之间的最好结局,他又怎会觉得不好。但既然是今日方结识,他自然不宜再在她面前多说她同连宋的事。半晌,他道:“好。”
祖媞便站了起来,向他浅浅一笑:“那便如此。”
这还是他们重逢后祖媞第一次对他笑。寂子叙记住了这个笑容,压下了心中的苦痛与酸涩,点了点头。
他瞧着祖媞离开草亭,向院西喂鹤的连宋而去,走到一半时,连宋看到了她,对她招了招手,她便提起裙子飞奔了过去。连宋将手中的小鱼分给她,她将鱼抛到半空。两只鹤拍着翅膀跳起来争抢啄食,眼看要冲撞到她,连宋及时揽住她将她护在了身侧,她轻呼了一声,裙角在晨风中轻舞飞扬。在连宋再喂那两只鹤时,她主动退后两步,躲在了连宋身后,连宋转过头来笑着同她说了句什么,便见她轻轻瞪了他一眼,神情那般秀逸灵动。
寂子叙不愿再看,转过身,背对着他们走出了草亭。
襄辛审了半日,可惜并未从温宓处得到那藏蜂仙长的画像。温宓称那藏蜂仙长总戴着一副银面具,他从未见过她的真容。
连宋怀疑藏蜂送温宓入长右门其实有别的考量,吩咐襄辛就待在那小院将这事继续审下去,又吩咐其他文武侍盯紧长右门,该善后的善后,顺便查查看当初温宓所用的符令是否与虞诗鸳有关——即便无法得到那藏蜂的画像,若当初温宓所用符令果然同虞诗鸳有关,那藏蜂是虞诗鸳这事也八九不离十了。
待三殿下处理完杂事,一行人在次日傍晚回了丰沮玉门。
没想到雪意竟来到了山中。
祖媞先去看了南星,方回房同雪意说话。
早在一个多月前,当祖媞刚同东华帝君在对付庆姜这事上分好工,她便召了雪意,同他商议了寻找风之主瑟珈以求风灵珠之事。
东华帝君总觉瑟珈是沉睡了,否则不至于二十多万年杳无音信,但祖媞却觉瑟珈说不定仍清醒着隐在某处看着这世间。生而为魔的风之主,揣着那样的身世,个性还偏执,谢冥当初以身化冥司给他的打击又那么大,他心灰意冷从此归隐不愿再关心世事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故她吩咐雪意让姑媱的小花仙小木仙们向外传出消息,说曾看到祖媞神于苏醒后归置旧物,在姑媱长生海畔晾晒火神谢冥遗存的手札。
小花们一传十十传百传得很是那么回事,很快,八荒但有花木之地,便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祖媞是觉着,照瑟珈对谢冥的珍视程度,若他果真清醒着不曾沉睡,那听闻谢冥尚有手札遗在姑媱,他必然会主动现身。
不料,雪意坐镇姑媱一月余,连谢画楼都跑来问了他她阿娘是不是真有手札遗在姑媱,瑟珈却一直都没出现过。
因此雪意有些赞同帝君的看法:“帝君说得或许没错,风主有极大可能是在沉睡。”提议道,“尊上这里既脱不开身,那看需不需要我先领些人去风主有可能沉睡的地方探探?”又道,“只是有两个问题,一则,八荒之中,风主最有可能沉睡在何地还需尊上帮我圈定一下。另一则,姑媱除了咱们四神使和蓇蓉,下面都是些赤诚有余却不大顶事的小花仙小木仙,若尊上也觉让我先去探探风主沉睡之地的想法可行,那咱们就还得跟三皇子殿下借些得用的人。”
此刻离那天地大劫还有两年余。只要能拿到土灵珠和风灵珠集全五颗灵珠,东华帝君便可开始造对付庆姜的大阵。时间也算充裕。不过,帝君虽是个难得的阵法奇才,这等大阵却不是他一朝一夕便可造出,稳妥起见还是得多给他留点时间,如此便需加快寻取风土两颗灵珠的进程了……
祖媞思量了片刻,觉得雪意的提议可行,她翻出舆图来,当场给雪意圈出了十个地方。一是瑟珈老家南荒少和渊,一是谢冥出生之地南荒登备山,另有七处是谢瑟二人旧日久居之所,第十处则是冥司——虽然现任冥主称瑟珈并不在冥司中,东华帝君也说瑟珈不大可能在冥司,但想到瑟珈躲人的能耐,考虑半晌后,祖媞还是将冥司给圈了进去。
雪意领了被祖媞圈点过的舆图便去找连宋借人去了。没多久愁眉不展地回来,说三皇子太小气,自己同他说姑媱人手不够,想借他十个人查点事情,他倒是爽快应了,但撑死只肯借他三个人。有十个地方要查,三个人怎么够。
祖媞忘了自己是站哪边的,一心帮连宋说话:“可能小三郎最近事多,手下人确实不够用。”但看雪意直犯愁,也很同情,“那我去帮你问问,看还能不能再多借两个人。”
祖媞和雪意来到连宋房前时,三殿下刚看完仍在漆吴山假扮琴侍囚禁瞿凤的卫未的来信。
天步主动帮二人打开门,祖媞开门见山:“小三郎,我想跟你借几个人查点事情。”
连宋正要提笔给卫未两姊妹回信,闻言停笔,吩咐天步:“任务轻的文武侍抽十人出来,再把宫中当用的侍卫调十人出来。”看向祖媞,“几个人怎么够,给你凑二十个人,你先用着,不行再同我说。”
祖媞嗯了一声:“那你先写信,待会儿咱们一道用饭。”说着领雪意出去。走出一段距离后,问雪意:“小三郎这不是挺大方吗?你是不是刚才态度不好,不够真诚,所以他才只肯借你三个人?”
雪意静默了片刻。明白了。
好了,破案了,应该是我表现得真诚过头了,让他误以为想借人的是我,所以我才借不到人。雪意面无表情地想。
这个三皇子,真是双标得无所畏惧明明白白。我也太惨了。雪意面无表情地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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