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心里仍是酸酸涩涩的难受,这一个年三十倒是在一种凄清与无奈的氛围中度过了。
大年初一这一天,天色刚亮,村子里便是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放炮声。
若是年景好的时候,这炮仗声都是成片的,震天动地地让人听个响,可今年朝廷刚征过税,许多出不起银子的人家只能出壮丁,这一个年过得便有些恓惶,稀稀拉拉的几声炮,就等于是过年了。
裴显峰也放了一挂炮,青娘坐在床沿上,看着他拿着备好的炮仗出了门,她仍是在那儿坐着,也没有跟出去看热闹,自从昨晚她与裴显峰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她的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听着村子里稀稀落落的放炮声,青娘心里更是觉得不是滋味。
她晓得这一次村子里又走了许多人,都是青壮年的汉子,他们上有父母,下有子女,还有的甚至都没有娶亲,他们也没法与家人一起过年了,甚至就连这寒碜的炮声他们也没法子听见了,早在好几天前,他们就已经向着北境赶去了,去与大燕人打仗。
他们的这个年,定是在路上过了。
青娘不晓得其他地方是不是也这样,但想来应该是差不了多少的,这一场战争不知会让多少家庭支零破碎,会让多少父母失去儿子,又会让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多少孩子失去父亲……
而这一切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大燕人的野心,他们想侵占大梁,想夺走大梁的土地,想抢走大梁的少女……
可她呢,她嫁给了一个大燕人!
青娘念及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的眼神有些慌乱,待听见男人的脚步声后,青娘抬起头看去,就见是裴显峰进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却都是许久不曾出声,裴显峰缓步向着青娘走去,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面庞,低低地喊着她的名字。
“青娘?”
青娘的视线有些模糊起来,她没有说话,只伸出胳膊抱住了裴显峰,将身子埋在了他的怀里。
裴显峰微怔,亦是回抱住了她,他的眸心深敛,抚着青娘的发丝,低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们的敌人……”
“没有,”青娘一惊,从他的怀里抽出身子,她凝视着裴显峰的眼睛,忍着喉间的酸涩告诉他,“我们都不要提了,咱们不去想那些,我们只安心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她想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的话的,是的,她是很惭愧,她觉得自己好像很对不住自己的那些同胞,可她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她能抓住的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是真切的,实在的,他豁出命给她挣钱买药,在寒冷的冬夜会将她冰凉的一双脚按在他温热的小腹上,会在她来月信时为她下一碗红糖打鸡蛋,也会将所有的银子都交在她手上……
这样的一个男人……这样的一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啊!青娘在心里呜咽着,大梁以仁孝治国,历来推崇女子从一而终,在青娘心里,终其一生,她也只会嫁一个丈夫,跟一个男人,不论这个男人是哪里的人……
裴显峰久久地看着她,他果然没有再提及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再提起两国的战争,他只是环住了青娘的身子,俯下身在她的发丝上印上了一个亲吻。
年初二的时候,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这一日大姐顺娘和二姐燕娘也会回来。
青娘瞧着裴显峰已是准备好了糕点果饼,留着带去娘家的,青娘看着丈夫的身影,终是与他开口说了句,“相公……”
“怎么了?”裴显峰向着她看去。
“二姐夫也会和二姐一起回来的,他是秀才,懂得多,我怕他……”青娘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裴显峰已是明白了,她是担心她那二姐夫会看出他的身份。
“好,那我就不去了,你就说我昨天多喝了几杯,今天有些不适。”裴显峰将点心送在了青娘面前,吐出了一句话来。
青娘将那点心接过,与裴显峰有些歉疚地说了句,“对不起啊,相公,要留你一个人在家,我,我会很快回来的。”
“说什么对不起,没什么,”裴显峰不以为意地抚了抚她的面颊,将她送出了院子。
如青娘所想那般,大姐夫和二姐夫也都跟着一起来了,见裴显峰没来,张氏当下就是与青娘问道,“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女婿哩?”
“他昨天有些贪杯,今天不舒坦,在家里歇着。”青娘将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听青娘这样说,张氏与慧娘都是关切着问了两句,青娘含含糊糊地带了过去,并不想让娘家人太过留意裴显峰。
她与二姐许久未见了,瞧见妹妹,燕娘只挽过青娘的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姐妹们难得相聚,不知不觉就忘了时辰,待青娘回过神来,竟发觉外面的天色都已是暗了,她居然在娘家待了这样久。
想着将裴显峰一人留在家里,他们这儿热热闹闹的,裴显峰那里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就连午饭也不晓得他是怎么吃的,青娘着急起来,连忙起身说要回去。
青娘脚步匆匆,也顾不得再和姐姐们叙话,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娘家,快步向着自家赶去。
青娘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家,却见屋子里黑漆漆的,连灯都没有掌。
她心跳的厉害,也不知是因为方才走快了,还是因为心慌,她快步上前推开了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裴显峰并没有在家。
“相公?相公?”青娘在家里找了一圈,唤了好几声,却都不曾瞧见男人的身影。
青娘有些着急,这大过年的,裴显峰会去哪儿呢?
有个念头从心里浮起,青娘的脸色微微苍白了起来,她站了一会儿,也不知是怎么的,似乎是鬼使神差的,她去打开了墙角的柜子,平日里裴显峰的衣裳都是放在这个柜子里的,可待她打开那柜子后,青娘整个人都是愣在那儿。
柜子里空空如也,裴显峰的衣裳全都消失不见了,显然是被他带走了。
青娘的脸庞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的身子轻颤着,似乎要站不稳身子,不得不扶着一旁的桌子才稳住了自己。
“相公……”青娘眼眶噙着泪,慢慢地滑坐在椅子上。
你走了是吗?你离开了,不要我了……
青娘在心里默念着这些话,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着转,似乎随时都能落下。
不知过去了多久,青娘就那样坐在那儿,外面的天色越发昏暗起来,家家户户都是亮起了灯,裴家的院子里却仍是黑漆漆的。
突然,有人进了院子,耳旁传来了清晰地脚步声。
青娘抬起了头,整个人都是怔住了,她呆呆的看着有人推开了屋门,月光从外面洒了进来,落在了地上,也落在了推门的那人身上。
他身形高大,虽然脸庞逆着光,但也能让青娘看个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裴显峰。
“相公……”看见他,青娘想要站起来,可许是坐得太久,她的腿脚都是冻麻了,竟然不能起来。
“怎么了?在家怎么不点灯?”裴显峰快步上前,刚扶住青娘的身子,就察觉到青娘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借着外面的月光,就见青娘的脸庞上满是泪水,裴显峰看着心下一凛,俯身抚上了她的面容。
“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男人的声音透着艰涩与紧张。
青娘仍是紧紧地攥着他,抽噎地告诉他,“我在家没有找到你,你的衣裳……衣裳也不见了,我以为……我以为你走了,不要我了……”
听完了她的话,裴显峰叹了口气,他点亮了灯,瞧着青娘哭红了的一双眼,他心下疼惜,只将她抱在了自己膝上。
“傻不傻?不是跟你说过,我不会丢下你,哪也不会去的吗?”
青娘仍是后怕的,手指仍是攥着他的衣角,她的眼圈通红,依然蕴着泪意。
“不要哭了,我刚才是去了墩子家,他们家杀猪请我过去帮忙,留我喝了两杯。”
“那,你的衣裳呢?”青娘的声音听起来仍是十分委屈。
“裴显峰站起身,牵着她的手向着前面走去,他没有去看墙角的柜子,而是径自打开了床前的木箱,青娘见他的衣裳都是整整齐齐的放在那木箱里,就连自己过年前刚给他缝的棉袄也在里头。
“之前那柜子里生了虫,我就把衣裳都清理了出去,还没来及和你说。”裴显峰握着她的手,似乎有些忍俊不禁。
青娘不说话了,看那样子明显是松了口气的。
“还怕我跑吗?”裴显峰抱住了她,他噙着笑,俯身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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