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糠米，那也总比没有的强，祁大嫂子，你如今唯一的儿子也没了，又摊上这么个霸道儿媳妇，我们做街坊邻居的也都看不下去了。”
“有三个孙子又有什么用，到底是隔了一辈，一心啊只向着自己的亲娘，又哪会记挂你这个阿奶呢。”
“虎子娘，难为你费心了，这个节骨眼儿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亏你还有这份善心，总来接济我们。”
“祁大嫂子，这话就生分了，你我一同嫁进万祥村也有三十来年了，都是一个村的乡亲，互相帮衬着点也是应该的。”
走至茅草屋附近，邓钰便看到金巧巧的婆婆祁许氏站在门外和什么人说着话。
凑近了再看，邓钰便认出来了，这是李二虎和李四虎他娘李殷氏。
“谢谢你啊，李婶子，要不是你，我和我娘都不知道怎么办了。”祁燕是打心眼里感谢李家大婶，她娘前些日子病得重，金巧巧送了的那二两银子大部分都用来给她娘治病了。
家中没有余粮，眼看这几日都快揭不开锅了，这时候李婶子送来的糠米无疑是雪中送炭。非亲非故的，李家婶子总是帮衬她们，当真是个大好人。
“哪里的话，你们娘仨孤苦伶仃的，家里也没个男人， 这日子可太苦了。这些米你们先拿着，过几日我家二虎挣了钱，我再买些米给你们送来，冬天总该是要囤些粮的。”
祁许氏怎好意思平白受人恩惠，她连忙拒绝，“不必了不必了，今年收成本就不好，我们哪好意思收。”
“祁大嫂子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家二虎这几日在河里捕了好多大鱼，拿去镇上卖了不少钱。大虎三虎在军中每年也有寄钱回来，要说这真的是得多生几个儿子啊，你看我——”
“李大婶子！”
邓钰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接济就接济，总在死了独子的人面前提儿子做什么。
她将祁许氏手中的米袋子抢过，一把塞进殷氏手里，“李大婶子的好意，我们祁家心领了。但是这种米就连我家的鸡都不吃，婶子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我娘有的是白米饭吃，不劳婶子费心。”
殷氏在万祥村人缘很好，很少有人对她说话这么不客气，她愣在原地，一脸尴尬。
旁边有经过的妇人看不下去了，开口替殷氏说话，“东子娘，你自个儿的婆婆不管不顾就算了，还不许别人帮衬了，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就是！将自己的婆母赶出来，还不让人接济，这是铁了心要饿死婆母啊！”
“这个祁金氏果真是恶毒！人家李婶也是一片好意，她居然这么说话，也太难听了点！”
祁燕气不过，上前出头，“金巧巧，你不要太过分了！”上回金巧巧过来，给了她一袋米和二两银子，她以为这个大嫂总算有所改变，谁承想，今日一事，她终于明白了，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金巧巧这个恶毒妇人怎会醒悟。
金巧巧早已听惯了这些话，邓钰更是不会理会，她把祁子南喊过来，“老三，告诉你姑，咱们今日是干啥来了。”
祁子南懂事得上去扶住祁老太太的胳膊，“阿奶！”
“我和娘今日过来，就是接阿奶、小姑还有表妹回家的！”
祁金氏居然是来接婆母和小姑子回家的？！
在场的人无一不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但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祁子南说出来的话，八成是不会有假。
祁燕更是不可置信，好端端的金巧巧怎么会要接她们回去住。若说单单接她娘回去还说得过去，但连她也接回去，这便叫人难以相信。
想当初她因生了个女儿后身子出了毛病，再不能生育，丈夫便休书一封，将她和女儿赶回了娘家。金巧巧将她们母女三代赶出去的时候，指着鼻子骂她是个没人要吃闲饭的，那些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一字一句她都还记在心里。
邓钰才不管祁燕是怎么想，她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收拾东西，和我们回去。”
祁老太太被小孙子搀扶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就生了一个儿子，儿媳妇金氏嫁到他们家有十八年了，从未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平日里冷言冷语，她从不计较，只求儿子儿媳能好好过日子。
后来儿子出征，金氏打着分家的由头，直接把她赶了出去，甚至上门索要钱财，她统统忍下了。盼望着儿子早日得胜归来，她的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
谁知道，前些日子却传来她儿战死的消息。她的天都塌了，日子也没了盼头，生了一场大病，她本以为就此了结一生。金氏却将五两抚恤金分了二两出来，治病可真是不便宜，林林总总花去近二两医药钱，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眼看家中就要断粮，寒冬也要来了，她正愁呢，儿媳妇金氏居然过来说要接她回去，还要给她白米饭吃，这简直不可思议。
她震惊之余，脚步顿在原地，犹豫不决。
祁子南没给她犹豫的时间，拉着她就往前走，“阿奶，小姑，娟子表妹，都愣着干啥，快走啊，大哥在家做了好吃的，等我们回去开饭呢！”
邓钰也轻轻推搡了祁燕一把，“走吧，还要我这个做嫂子的抬轿子请你不成？”
她娘都被三娃子拖着走了，祁燕不走也不成了，回屋快速收了几件旧衣服塞进布包里，拉着女儿就走了出来。
见邓钰还在草屋外等她，登时面色窘迫，大嫂好心好意来接她回去，她却猜疑她没安好心，着实有些不应该。
邓钰见她们出来，而那边祁子西已经馋着老太太远远走在前头。老太太大病初愈，身子还未好利索，脚步不快。邓钰很快就赶上去，祁燕带着女儿也紧紧在后面跟着。
祁燕的女儿叫祁子娟，今年九岁，长期营养不良，个头小小的，头发也黄得跟枯草似的。她一路小跑跟在她娘身边，小声问：“娘，舅娘让我们回去，会给我们饭吃么？不会还吃树皮吧？”
“娟子，放心吧，娘一定想办法让你不再饿肚子。”祁燕摸了摸女儿的头，心中无尽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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