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票那日，万祥村天朗气清，是个好天气。
一百多号人围在村头空地上。
里正在空地中央摆了张小桌，拿着一只笔和一沓纸坐在桌前。
李家人进场的时候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这么多鱼啊。”
“真多啊……”
“咱村河里头的鱼真肥哩，可惜就是难捉得很。”
李家用从里正家借来的牛车，拉来了十多桶河鱼。
阳承弼走在最前面，把牛车停在树荫之下，走到里正面前。
“容我说几句。”
里正点了点头。
阳承弼站在村民之中，高声说道：“乡亲们，感谢诸位百忙之中抽空来参与此次投票，我李家为表示感谢，但凡是投赞成票的，都可免费领取一条河鱼。”
河中鱼很多，但是冬日河水冰凉，很少人会下水捉鱼。镇上一条河鱼也卖到一条二十五文的高价，不少人家从入秋之后便没再吃过鱼了。
一条河鱼的诱惑还是比较大的，不少人嚷嚷快点开始投票。
苏妙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她冲里正点点头致礼后，便站在方才阳承弼站的地方，“各位婶子，大伯们。”
“我得了五百两赏银之事，想必各位都已经知晓。前日我有幸得了县丞大人的手书，用这五百两在粮仓买了粮。只要是投反对票的人家，每一户可根据登记的名字去里正叔家领取粮食一千斤！”
一千斤粮和一条鱼，孰轻孰重，村民们也不是傻子，当下不少人又改变了主意。
李四虎见此握紧了拳头。
阳承弼咬了咬牙，走上前去，“乡亲们，我们再改改条件，投赞成票的，往后一整年，每日可来李家， 领取一条河鱼！”万祥村总共才一百户出头，一百条鱼，大不了每日多撒一网子。
每日一条！那就是三百六十五条！
一条就算是二十文，那也要七两多的银子。而一千斤陈米，也就五两。
何况入冬后，家家户户也都有囤米，村民们不知道会有雪灾。开春之后耕种，米的价格很快也会降下来，并不会那么值钱了。
反倒是这个河鱼，价格一直很稳定，而且鱼肉也不常能吃到。
一时间，又有不少人倒戈。
苏妙没想到李二虎宁愿白送一年的鱼也要替他四弟达成这门亲事。眼看村民已经跃跃欲试准备投票，她脸都白了。
“投反对票的——”
“每户再加三百斤面粉，一百斤猪肉，四十斤精炭，接下来一整年，每月可上祁家，领两条河鱼！”
邓钰领着三个小子，穿过人群走来。
一百斤猪肉？那可不少钱呢，一般人家一年到头也尝不到荤腥，只能在过年的时候割上几两猪肉尝尝味。一百斤猪肉可不敢想，谁家吃得起。
光是买猪肉，邓钰便足足花去二百两银子。剩下的面粉和精炭也不便宜，五百两花得一干二净，一分不留。
她家三个地笼，每日少说能抓上八九条鱼，即便是冬日，河面结冰，只要凿开一个洞，放入诱饵，还是能捕上来鱼的。
阳承弼的网子就不行了。
他以为今年冬日还和往年一样，只是天气冷而已。往年万祥村再冷，河面也不会结冰。
今年不一样，天降暴雪，冷得出奇，河面结了厚厚一层冰，网子铁定是撒不了的。他夸下海口，到时村民上门讨要，他给不出，那才是打脸。
村民们又犹豫了。
鱼不是每日非要吃，但冬日里，米面肉炭都是实实在在用得上的东西。
何况一户人家，每月能吃上两回鱼，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里正被阳光晒得睁不开眼，他用笔头敲了敲桌子，“都说完了不，说完开始投票了！”
村民们很有秩序，一个接一个走至里正面前。里正认认真真记下了每户人家当家的名字。
看到陆陆续续大部分人都投了反对票，邓钰觉得这件事十拿九稳了，心中一块大石都落了下来。
阳承弼脸色很难看。
他走过来，站在邓钰身旁，小声的咬牙切齿：“邓钰，你实在是过分。”
“你为什么不能理解理解，我娘她不容易，就想替我四弟娶个媳妇，有什么不行。”
邓钰看着他，“你娘不容易？你娘不容易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不回去问问你那个不成器的爹，为什么让你娘这么不容易。”
“哈，邓钰，你个没良心的，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么，你别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你和金巧巧本质就是一类人。”
“随你怎么说，我和金巧巧是怎样的人，和你都没关系。”
阳承弼忿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花了整整一个时辰，里正终于整理好了名单，他清了清嗓子，宣布了结果。
“共有七十三户，投了反对票。另有三十户，投的是赞成票。”
“结果已经很清楚了。这门亲事，多数人反对！我宣布，苏妙与李四虎的亲事就此作罢，往后谁也不许再提！”
“根据每家投票结果，反对票的，下午都来我家领东西。”
大部分村民其实并不关心结果如何。
人群很快陆陆续续散了。
有些人走到了李家面前，嘿嘿一笑：“虎子娘，方才我可是投了赞成票，这鱼……”
李殷氏听到结果，两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儿媳妇娶不到，还白白浪费了这么多鱼，这叫啥事儿啊。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这边李家人有多窘迫，那边苏妙等人就有多欢乐。
苏妙难得笑得十分开怀，“干娘，谢谢你。”
若不是干娘及时出现，今日定不会有这样的好结果。
五百两银子，足够一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干娘却为了她，全都拿了出来。这叫苏妙内心又多了几分感动，干娘的恩情，她怕是要还不完了。
“不必谢我，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不想眼睁睁见你落入虎穴。”
苏妙双亲已故，无依无靠。邓钰父母离婚，各自成家，苏妙落魄的时候，邓钰仿佛看到了当年初入社会的自己。
就算苏妙不是书中大女主，邓钰也会帮她。
村头的人慢慢都散光了。
树阴下面，一个老头子自己孤零零晒着太阳。
邓钰走上前去，“高祖爷爷，苏妙不必嫁李家了，你高兴不？”
老头子眯着眼睛，露出的一点点瞳仁乌沉沉的有些浑浊，他看着邓钰，慢慢点了点头。
邓钰正疑惑，一名中年男人跑过来，冲她道了声抱歉，“我爷爷他耳朵不好，你说啥他也听不见，只会点头。”
淦！被阳承弼这狗东西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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