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钰把鱼汤用小炉子煨上,又煮了些瘦肉粥。
这一夜,祁家上上下下没一人合眼。
天亮的时候,邓钰又送了一碗鱼汤进去。
张稳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掀被子了。
邓钰想喂田香兰喝点鱼汤,但是田香兰已经喝不下去了,密集的痛感一阵阵席卷而来,她半点儿歇气的机会都没有。
“张稳婆,还不行么?”
邓钰知道头胎宫口开得会慢些,却没想到会如此之慢。这一夜简直是度日如年,眼见田香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去,邓钰心中也是担忧不已。
张稳婆紧蹙眉头,摇摇头:“还差点儿,差一点儿。”
田香兰一天一夜没合眼,疼得都快昏过去了。
邓钰有些不忍心看,这个年代没有无痛针,也没有催产素,产妇们都是靠着意志力活生生撑到十指全开,九死一生的生下孩子。
就在张稳婆又一次掀被子的时候,她嘟囔了一句:“是时候了。”
她动作麻利,扯了一块布头塞进田香兰的口中,嘱咐道:“一会按我说的做,别自个儿瞎使劲,明白不?”
田香兰浑身被汗水浸湿,头发都能淌下汗水来,她费劲地点了点头。
邓钰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傻站在边上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去厨房烧水去了。
祁子东眼眶都红了,站在房门外来来回回踱步,听闻里头撕心裂肺的叫唤,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屋内祁燕不断将满是血水的盆子递出来,邓钰一盆盆接过,又烧了干净的热水送进去。
来来回回,大约过了有将近两个时辰。
邓钰又送了一盆热水进去,刚起身,便听到一阵孩子的啼哭声。
她看过去,只见张稳婆手中举着一个红通通的小娃娃。
小娃娃胡乱和舞动着手脚,哭声很响亮。
“恭喜恭喜,是个胖乎乎的女娃子。”
张稳婆看向邓钰,“娃他阿奶,快把孩子抱去洗一洗,我给产妇清清血污。”
邓钰愣了一下,她这就……荣升为奶奶级别了?
鬼使神差的,她将先前准备好的软纱布将孩子裹住,小心翼翼放进盛了温水的盆子里。
刚出生的孩子小小的,只有她两个巴掌大,皱巴巴的,浑身都是胎脂。
祁老太太过来,帮着邓钰扶着孩子,仔仔细细将孩子身上的胎脂洗净。
祁燕则是将带血的垫褥,满地的污水迅速处理干净。
孩子洗干净之后,小脸儿还是紫红紫红的,但已经不哭了,被裹在襁褓之中,睡得香甜。
邓钰将孩子放到了床上,田香兰虚弱得靠在床头,望向孩子,满目慈爱。
张稳婆已经出去了,在院子中宣布母女平安。
祁子东激动得眼泪都落了下来,他立刻冲进屋子,紧紧握住的田香兰的手,“香兰,真是苦了你了。”
田香兰却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她眼眶里噙着泪,看了一眼身侧熟睡的孩子,“可惜是个闺女。”
婆婆这两个月对她好得不得了,顿顿都是鱼肉白米饭的,还允许她不干活。就是盼望着她能生个大胖小子,可如今费劲力气,生下来的却是个闺女。
她怨恨自己肚子不争气,又生怕惹得婆婆不高兴。
就连祁子东听了这话,也是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院子里,累到虚脱的张稳婆洗净了手,坐下树下休息。
邓钰端了杯水过去,“辛苦了,多亏了张稳婆,这是接生费。若是张稳婆有空,便留下了吃了饭再走吧,就当是我的谢意。”
村子里一般接生费是两百文钱,若是遇上难产,就得翻倍。田香兰虽是疼了足足七个时辰才生,但是生的过程很顺利。
邓钰给了三百文,算是高的了。
张稳婆乐呵呵的收下,却是谢过了邓钰的好意,“吃饭就不必了,小嫂子给的工钱不少,况且接生本就是我该做的,收钱办事,谈啥谢不谢的。”
先前听闻村里人议论,这祁金氏泼辣蛮横,是村里出了名的刻薄婆婆,原先东子来给他二十文让她一个月后为他媳妇接生时,她还犹豫了。
生怕哪做得不好,惹得祁金氏不满,找她撒泼。
可如今看来,传言果真不可信,就凭昨夜里一趟一趟的送来温好的鱼汤,哪里会是一个恶毒的婆婆会做的事。况且方才孩子出来,她特意与祁金氏说明是个女娃娃,她面上也没有半点不悦,要苛责儿媳妇的意思。
邓钰见状,从水缸里抓了条鱼,用藤条穿过鱼嘴绑了起来,她提溜着鱼,举到张稳婆面前,“饭不吃,那就拿条鱼吧,总归还是要谢的。”
张稳婆不再推脱,拿上鱼就走了。
苏妙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手里头还抓着一只鸡,“恭喜干娘呀,得了个小孙女。”
她方才经过祁家大门,正巧见娟子妹妹从里面出来,顺口问了句,才知道香兰生了个闺女。
她前几日特意从镇上带回来的老母鸡,听闻刚生完孩子的产妇,需要喝老母鸡汤进补。干娘家的母鸡是要留着下蛋的,吃不得。
邓钰心情大好,笑呵呵将苏妙迎了进来。
她让老二老三将老母鸡处理了,一会她来熬鸡汤。
“苏妙,香兰就在屋里头,这会应该还未睡,你可以进去看看她。”
苏妙想去看看奶娃娃,正不知如何开口,见干娘这么说,便进去了。
邓钰去了厨房,老大正在做饭。
见邓钰进来,也不说话,闷闷的。
“咋了?你媳妇平平安安生产,你还不高兴了?”
“不是,娘,我……”祁子东慌忙想解释,他哪会是这个意思。母女平安,他高兴都来不及。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她娘的脸色,并没有看到丝毫不虞的神色,“娘,您不生气?”
邓钰疑惑了,“我干啥生气?”
祁子东哑着嗓子,低低说:“是个女娃子,您没能抱上孙子。”
“就为这事儿?孙子孙女不都是我的乖孙儿吗?你怎么能这么想。”
“可是原先您不是说,不是说……”他娘几个月前分明指着他媳妇儿的肚子恶狠狠的说,若是不生个大孙子,简直是丢尽了祁家的脸。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这话你可千万别在你媳妇面前说,左右伤了她的心。孙女娘也一样喜欢,以后别提这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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