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殷氏果然病了。
她说好第二日早一些过来碾象草。
日头升得老高还没来。
接近辰时末的时候，才见大风娘匆匆赶来，说是虎子娘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实在是起不来。
邓钰倒没有觉得大风娘在撒谎，或者是李殷氏故意躲懒。
昨日李殷氏回来的时候，她就觉得她脸色不对劲，有些煞白。
原以为是淋了雨，冻着了，想来估摸是那会身子大约就有些不舒服了。
既然是生病了，邓钰也不会去与她计较这些。
只说那便让她好好养病，病好了再来。
至于剩下的象草，就麻烦大风娘自个儿一人给碾碎了。
昨日她们割的象草本就不多。
今天光是碾象草，也不算多累的活计。
再加上今日李殷氏不在，没人与大风娘唠嗑，她倒是老实了，一言不发，默默干活去了。
没有李殷氏在当中挑拨离间，白杨和殷小雅之间倒是生出那么点儿意思来。
就连祁子南心思不那么细腻的人，都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他撑着下巴远远望过去，疑惑道：“白杨叔咋总看着殷姨傻乐？”
顾湖笑话他，“这你还瞧不出来？你二哥看喜儿姑娘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书上咋说的来着，苏夫子说过，这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的意思是，白杨叔喜欢上了咱殷姨？”
这倒是祁子南没想到的。
看来起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顾湖却觉得有戏，“男未婚女未嫁，有啥不行，到时候咱还能讨个喜饼儿吃。”
祁老太太撵着他们，“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都扯到吃喜饼儿了。这事儿还轮不到你们几个小子瞎操心，去去去，赶快上学去！”
孩子们一哄而散，纷纷背着书袋朝小学堂飞奔而去。
祁老太太无声叹了一口气。
白杨这小子真是不错，她原还想着撮合她闺女和白杨。
两人都带着一个女儿，岁数也相仿，两孩子还能玩到一块儿去。
只可惜她闺女不开窍，整日要不是在灶房忙活，就是躲在屋子里缝缝补补。
祁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本就住在一个屋檐下，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偏偏她闺女丝毫没往那方面去想。
这不，就被旁人抢先一步。
祁燕倒是没想到她娘还琢磨过撮合她和白杨。
她如今一门心思就是攒钱，将来她闺女出嫁，她这个做娘的还能拿出丰厚的嫁妆，好让娟子不至于被夫家看轻。
哪有心思考虑自己的事儿。
祁老太太娘家的北理村的，家中还有兄弟姊妹，一脉下来，到如今这岁数，也都算是儿孙满堂，人丁兴旺。
祁老太太身体硬朗的时候还能回去走动走动，后来被金巧巧赶出家门，在茅草屋勉强度日的时候，怕被娘家人笑话，便是几乎和娘家断了联系。
一个孤身老太太，儿子一出征，她就被儿媳妇扫地出门，遭遇这种事儿，祁老太太实在不敢往娘家村儿说。
若是被村里人知道，不仅是她，就连她兄弟也会被同村人耻笑。
这些日子她被儿媳妇接回家，又是好吃好喝给伺候着，身体也逐渐健朗起来。
前两日趁着天儿好，她便是回了娘家一趟。
好两年没回去。
北理村变化不大。
只不过她娘家哥哥妹妹过得还算过得去。
特别是她兄长，家里头又是添了两个重孙儿。
祁老太太去的时候，家里头热热闹闹，她出嫁之前与嫂子关系不错。
见她这个许久不见的大姑子回来，那叫一个高兴，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把人给迎进去。
“大妹子，前阵子你大哥还提起你，说你两年也不回来瞧瞧，也不知你如今过得好不好，若不是他腿脚不利索，早就上万祥村探你去了。”
“是我不好，没常回来，劳烦大哥记挂了。”祁老太太说，“去年年边的时候，赶上孙媳妇儿生孩子，抽不开身。今年开春以后又是多灾多难的，我原早就想回来一趟，实在是......”
祁老太太这个兄长，比她年长五岁，早年长期劳作，不辞辛劳，把腿脚给累坏了。
如今只能杵着拐子走路，常年也需要人在身旁照顾着。
好在儿子孙子们都争气，都已经娶了媳妇，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一大家子不算富足，但其乐融融，日子也还过得去。
祁老太太回来，他大哥很是高兴。
自从他腿脚不便之后就很少出屋子，平日里家里人在院子里纳凉谈天，他也不愿出来。
活像个孤僻的老头儿。
这回是却是主动坐在院子里同女人们唠嗑。
在听闻祁老太太唯一的儿子战死疆场的时候，大伙都悄悄抹了眼泪。
她大嫂更是哽咽着拉着她的手，“大妹子，你这大半辈子真是不容易啊。”
中年丧夫，老年丧子。
闺女还被夫家一纸休书给休了回来。
娘俩都是命苦的。
这唯一的儿子都没了，往后的日子该咋过呦。
她大哥更是急了，杵着拐子站起身就往灶房去。
祁老太太问他干啥去。
“灶房里还囤着一袋粟米，我给你拿来，如今粮食紧张，大哥能给的也不多，你先拿回去应应急。”
“不不不，大哥，别给我拿，家中并不缺粮食。”
“害，你是我亲妹子，客气啥！”
她大哥真以为她是在客气。
最大的孙儿好像是叫东子吧，如今估摸才十八。
另外两个小子就更小了。
家中就几个半大的小子，剩下的都是没了丈夫的妇孺，这日子能好到哪儿去，加上近些日子四处闹灾荒，咋会不缺粮食。
他一瘸一拐进了灶房，拎着一个米袋子就出来了。
几个儿媳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这袋米还是前两日好不容易才从镇上采买回来的。
如今买米都得赶着大早，去晚了就买不着了。
一大家子好几日的口粮，孩子他阿爷二话不说就送给莫名冒出来的一个孩子的姑奶奶。
她们心中不虞，却又不敢出声儿。
只眼巴巴地盯着。
这位姑姑看着衣衫整齐，上头补丁都没几个，面色红润不干瘪，一看也不像日子艰难的模样。
果不其然，祁老太太没收米，而是开口道：“其实我这次回来，还真有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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