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毫不犹豫道:“自是为了护我大安疆土,造福百姓。”
他说话时眼神坚定,却在触及到宋言汐的视线时,像是瞬间被灼伤一般别开眼不敢与她对视。
那模样,分明是心虚。
如果放在之前,哪怕只是一天前,宋言汐也会耐下性子等,一直等到他愿意主动开口为止。
可现在,她连一刻钟也等不了了。
宋言汐快步走到床边,取下一旁架子上的衣服递给李程,沉着脸不容拒绝道:“穿上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可以不……”
“不可以。”
“好。”
李程眼神闪烁,伸手不情不愿地接过衣服,动作慢吞吞的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宋言汐眉心跳了跳,逐渐没了耐心。
她冷冷提醒道:“你除了乖乖跟着我走以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我让人绑了手脚你的手脚扛着你去。”
李程忙道:“不用了。”
*
半个时辰后,城墙之上。
几乎是手脚并用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爬上来的李程浑身被汗水浸透,瘫软地坐在地上,看向宋言汐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里写满了愤怒。
那眼神带着一丝怨恨,分明是觉得她此举是在故意羞辱他。
让一个刚从鬼门关走一圈,尚未痊愈的孩子独自爬上城楼,听着确实丧心病狂。
宋言汐提着灯笼,朝着他伸出手。
李程别开脸,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不用你,我自己可以。”
宋言汐弯了弯眉眼,不由得夸赞道:“很好,有骨气。”
李程耳朵动了动,没等开口,忽听她又道:“只可惜没用对地方。”
“你什么……”李程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宋言汐一手从地上给揪了起来。
视线陡然开阔,他一眼便看到了天边的一抹红光,在黑漆漆的夜里显得格外醒目。
宋言汐冷声问:“知道那是什么吗?”
李程摇摇头,满眼都是迷茫。
旁边值守的士兵脱口道:“这小子不是边城人吧,要是咱边城的孩子,不可能连两军开战都看不出。”
“开战?”李程脸色更难看了。
“北边红光这么盛,邱将军肯定是动用火箭对付梁军的骑兵了。”
说话的士兵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军中箭矢的储备本就不多,也不知道邱将军他们能撑几日。”
旁边将领呵斥道:“少当着郡主的面胡说八道,让将军听到非赏你一顿板子不可。”
“就算是挨板子,我也要说。
咱们的兄弟碰上梁军的骑兵,哪次面对面时不吃亏,不被对方的战马踩死十个八个?”
梁国水土肥沃植被茂盛,养出的马儿膘肥体壮,精挑细选出的战马更是比寻常战马壮硕不少,远远看着甚至要高出一个头。
哪怕他们心中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在骑兵这块儿有着绝对的优势。
宋言汐清晰地看到,他们每说一句,李程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他张了张嘴,讷讷问:“军营里不是有绊马索吗?”
“我就说这小子不是边城人吧,但凡他大老远见过一眼梁国的马,都说不出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风凉话来。”
士兵伸手比划了一下,心有余悸道:“那马腿站起来比我肩膀还高,马蹄大小都快顶得上人脚了,真迎面碰上,长腿一迈就把绊马索给越过去了。
前些年用过几次,马被绊到几匹,全用来绊自己人了。”
李程惨白着一张脸问:“那咱们能打赢吗?”
两人异口同声道:“你这不是废话,当然能!
只要有锦王殿下在,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回帐篷的路上,李程一直都在重复这句话。
“有锦王殿下在,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就在宋言汐忍无可忍,想要直接问他还记得多少东西时,忽然听到他崩溃道:“可是锦王殿下已经死了!”
她一时哭笑不得,“你听谁说的王爷死了?”
李程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道:“大家都这么说,说王爷被刺客给一刀捅死了。”
宋言汐失笑问:“有谁亲眼见到了?”
李程摇了摇头。
宋言汐又问:“你既上过学,可曾听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道理?”
李程点头又摇头,神情有些沮丧,“我哪有机会见到锦王殿下。”
“想见他吗?”
“当然!”
“那就把你记忆里的图纸画出来。”
“你!”李程的眼神一瞬变得惶恐不安。
宋言汐定定看着他,坦言道:“你们白家暗中所行之事,陛下早已经传书告之锦王殿下。
如今边城内忧外患正是紧急之时,也该是你白家为君分忧之时。”
“我……”
“你可以不信我,将图纸交给徐将军或是京中来的程将军都行,但我给不了你多少时间考虑,城外的将士们等不了太久。
若王爷战败,城破之日便会有无数人家同三年前的白家一般,家破人亡。”
宋言汐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心情也格外沉重。
她只恨自己分身乏术,只有一双手,顾得了一头便顾不了另一头。
只能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锦王殿下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
老天爷既然两年前没有狠心收了他,如今就更不会。
李志手指紧紧捏着衣角,内心只觉得格外煎熬挣扎。
哪怕三年过去,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他觉得自己此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他仍是白家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一觉醒来,一切却丝毫没变。
他想不明白,一向避世不出根本不曾与人结仇的白家,为什么会招来这种灭门惨祸。
直到刚刚他听到宋言汐的那一句,该是他白家为君分忧之时,方才恍然大悟一切的根源。
原来让爹爹废寝忘食,忙到连他的生辰都顾不上也要画出来的机关图,竟是为了克制梁军战马之用。
白家惨遭灭门,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机关图?
李程虽心性稳重,可到底年幼,涉及到家人惨死一事根本冷静不下来。
他红了眼圈,愤怒质问道:“我们家的无妄之灾,只是因为那几张机关图?”
宋言汐面色沉重,“目前来看,这种可能很大。”
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李程慌忙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他终于绷不住,缓缓蹲了下来,双手遮住脸无声痛哭。
宋言汐递上一方帕子,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开了口,“白家虽是因机关图遭了难,可我想,若是令尊泉下有知,也定然不会后悔最初做下的决定。
梁国人能如此心狠手辣杀人灭口,甚至三年来都不曾放过对你赶尽杀绝的想法,只能证明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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