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山不愧是常务副市长的司机,一身阿迪的运动休闲装,仪表经过精心的打理,与刚给劳立宽开车时那个老实巴交、稍显土气的样子比起来,简直有种凤凰涅磐的感觉,他一只手握住马骏的手,另一只搭在马骏的肩上,高兴地说:“兄弟,见到你我就象看到亲人一样。”
马骏笑着说:“武大哥,你也是大忙人,真想找个机会我们一起坐坐,叙叙旧啊!”武大山说:“择日不如今日,等你把事忙完了,我请你喝酒,你可别推辞啊。”马骏说:“好的,我去给史市长汇报个事,完后我打你电话。”武大山说:“史市长今天跟市领导们一起,参加市里的活动去了,要不我哪有时间陪你?”
史湘兰不在,马骏上去也没有意义,他于是说:“那么今天我就交给你了。”武大山一挥手说:“没得说,走,现在我们去锦园。”马骏说:“能不能换个地方?锦园可不是我能去的。”武大山说:“你为什么不能去?你别忘了你去过一次的。”马骏说:“那次可不一样,那次是陪着周省长来。”武大山摇头说:“别在意这些,你呀,也不要太把这些当回事了。”
锦园位于楚湖市城郊,是一座占地一百多亩的会所式酒店,最高的建筑也就是一座三层的中心楼,三十多座两层的带着徽风皖韵的别墅拱卫在四周,其间小桥流水,翠竹奇石,颇有江南水乡的格调,最吸引人眼球的莫过于这里的服务员,来这里工作最低的门槛就是大学毕业。一切和外面的酒店会所相差无几,但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只对内开放。简单来讲,它是楚湖市市委市政府的“御用”会所。
在去锦园的路上,武大山就跟锦园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他也没有抬出史湘兰来,只是说,有个重要的客人要来,你把枫桥夜泊给我留着。酒嘛,十五年的女儿红,对,就是上次喝的那种,酒后的活动,你看着安排就是。武大山放下电话,吁了一口气,说:“好久都没有心无旁骛地喝酒了,今天时间、地点、人物都对路。”马骏笑了笑,说:“我可不能喝太多,晚上我还要开车回泽西呢。”
武大山说:“兄弟,不要扫兴好不好?今天晚上喝多了,明天再回去。”马骏为难地说:“我还有好多事要办啊!再说,晚上不回去,我怕高雅担心。对了,你今年都三十二了吧,为什么还不找个老婆管管自己?”武大山象没有听见这句话似的,指着前面说:“呶,锦园到了。”
只有两个人,两个故人,曾经的兄弟,虽然现在见面甚少,但是有种感情就好像是这刚刚去掉蜡封的陈年女儿红一样,散发着阵阵醉人的香气。特别是武大山喝下一口酒后,感慨道:“兄弟,我认识的所有朋友中,只有你才是真正的兄弟。”他这句话一出口,就决定了马骏必须酩酊大醉。
女儿红相较于其它的白酒,入口显得清洌甘甜,所以马骏并不惧它,两个人你来我往地频频举杯,菜已经显得不重要了,它们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调味品,两个人干完了一坛女儿红,菜基本上处于原封不动的状态,马骏并无任何不适的感觉,只是感到毛孔微微沁汗,浑身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酣畅,所以当武大山开第二瓶酒的时候,马骏并没有阻拦。
酒是穿肠的毒药,这句话稍有些偏激,但是如果说酒是打开心扉的钥匙,应该没有多少人反对吧?所谓酒后吐真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官场上酒文化的盛行,并不是说明官员们都是嗜酒如命的人,只是在官场上,只有借着酒,才能够撞一撞平日里不能逾越的一条条红线,能够窥一窥身边这些距离最近又最远的人们的内心。
这就是时下酒局上荤段子满天飞、稗官野史多如牛毛、上下级突然称兄道弟、连平素互不理睬的人也能促膝谈心的深层次原因,人是一个有感情的动物,官场中人概莫能外,因为生存的需要,他们在平日里不得不互相提防,互相算计,他们也知道这样的生活很累,酒局给了他们一个释放的出口,所以,官场的酒文化也就盛行起来。
武大山的酒量并不大,但表现得非常积极,只是让马骏感到意外的是,武大山并没有显露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豪迈,而是随着酒精在体内的发酵,他的情绪越来越低落,马骏发现,武大山的眼眶有些湿润,难道他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
马骏不好过问,他们虽是朋友兄弟,但不是铁杆,不同于他跟焦双清之间的感情,但是即便马骏没有问,武大山还是说了,他无比惆怅地说:“兄弟,哥活得累啊!”说完,又仰头干了一杯酒。马骏不知道他的累指的是哪一方面,按理说,一个常委副市长的司机,除了服务好领导外,没有什么压力的,相反,武大山能把马骏请到只有市领导才能来的地方喝酒,这本身就说明了武大山这个特殊的岗位有着连处长们都无法企及的能力和格调,他应该知足了啊!
还能有什么让武大山累的呢?马骏实在不明白,他忍不住问道:“武哥,有什么烦心的事,能说出来吗?让兄弟给你分担分担。”武大山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他说:“兄弟,我当过兵,我打心眼里向往军营的生活,虽说训练艰苦,但是在一起的都是一群可以生死与共的弟兄,内心纯净,人在其中生活,觉得很真实很纯粹,可是现在呢?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司机,却要面对最阴暗的东西,有苦说不出,有什么事只能他娘的憋在心里长霉,不能说啊!兄弟!”
武大山说完这句话,难过地摇了摇头,然后一头倒在桌子上,半盏陈年女儿红泼洒在桌子上,然后顺着台布往地上滴落,就象武大山没有流下的眼泪。马骏扶着武大山走向了枫桥夜泊别墅的二楼,他把武大山送到床上,给他擦了把脸,然后走向了门边,这时武大山突然大嚎了一声,说出一句话来,这句话让马骏更为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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