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烟雨倚重楼 > 第五章

??才刚走出大门,绛华便开始后悔,早知不该答应绯烟陪着去城郊踏秋。

  秦拓便也罢了。只是裴洛坐在马背上,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眼神在她的右颊上转了一圈,让她寒毛直立。绛华仔细一瞧,发觉昨日在他肩头看见的那只小龙已经不见,不由又松了一口气。

  秦拓一副有些过意不去的模样,笑着道:“绯烟,我怕人少太过无趣,就叫宣离兄一起来热闹一下,你不介意罢?”

  慕绯烟微微摇头。

  绛华扶着她坐上马车。她耳目灵敏,只听见裴洛压低声音道:“徵行兄,你一早拉我过来就是为了陪佳人热闹一下,我何时成了那后面陪衬气氛的了?”秦拓也低声道:“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马车一路穿过街市,往东门而去。

  裴洛勒住马,道了句“稍待片刻”,便下马直奔对面的一座颇为雅致的花楼而去。慕绯烟感觉到马车停了,卷起车帘向外看去,只见裴洛举步而去的那座花楼的门楣正中,摆着一块金字红底招牌,上面那三个大字异常显眼,正是“君自醉”。

  绛华不禁想,此人真是风流到一种极致了,大清早也奔勾栏而去。

  慕绯烟脸色微白,咬着唇苦笑道:“绛华,我从前真是看错人了,竟然会以为他是良人。”

  绛华不知该如何宽慰,他们做妖的,感情没凡人那么复杂,只好道:“现在看清了也不迟。”一面在心中想着,裴洛还是私下同别国有联系,一早是菜市场捡头的罪,到时候一片连坐下来,说不得慕家也脱不掉干系。

  慕绯烟叹笑道:“是啊,其实我那时第一次见到他,还是爹爹带我去看武举。转眼三四年了,现在才知错了,也不算晚。”

  慕天华本是朝中虎将,却子息不盛,只有一位千金,实是心中一大憾事,慕绯烟心中也明白。可惜她身子骨一直弱,习武不成。

  “那时候我说要学武,爹爹本是很高兴的,就是看着我练不成,他也没说什么。”慕绯烟慢慢道,“偏巧那时候献郡王的千金也迷上习武,那位林小姐资质很高,很快便有些进展。可献郡王也开始担忧了,林小姐的性子越来越……豪气,时常和底下的侍卫打成一片。”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

  绛华想象着一位娇弱的千金小姐和男人打成一片、豪情万千的模样,不由手一抖。

  “后来林小姐到了出嫁的时候,献郡王看上的人都很不合她的意,竟拿刀拿剑将人赶出家门,一时间在国都传为笑谈。我爹爹怕我也和林小姐一样,于是对我习武的事情又不上心了。”

  隆庆廿四年,秦拓学成归来,就报了当年的武举,一路过关斩将,一直到殿试。而裴洛也是那年考武试,两人正好碰头。慕天华曾是镇北将军,主考最后一场。慕绯烟央求爹爹带她一起,慕天华爱女心切,也就答应了。

  那一场殿试,当今圣上也在场,举生们自然要卖弄本事,就是胜也要胜得轻松好看。

  秦拓和裴洛一战,自然是胜了,却也不算轻松。

  裴洛走下场去喝水,还没端稳杯子,斜里一只青瓷茶盏正好扔过来,正中额角,一道殷红直淌下来。裴相爷和慕天华争了大半辈子,正被对方那又炫耀又谦虚的态度弄得心里怒火万丈,却见二儿子步态轻捷地下来喝水,实在忍不住抡起一边的茶盏就砸过去。

  裴洛没有抬手去擦,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父亲。

  裴相爷一拂衣袖,向圣上请辞了便扬长而去。

  裴洛则低着头,慢慢走过慕天华坐着的桌前。

  慕绯烟一直看着他,见他过来,才发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却带着一丝笑,不知为什么怦然心动。

  后来,圣上当场封了秦拓为少将,调到边关康王麾下,而裴洛则为监察督使。裴洛为督使后,时常同那些王孙公子厮混。那些王孙公子有不少混迹烟花场地的,而眼前的君自醉便是最出名的一个。

  本来偶尔去勾栏喝个酒、听个曲也没什么。可不知那位裴二公子那根邪筋不对了,竟公然将一名歌妓包了下来,弄得满城风雨,不知有多少姑娘碎了芳心

  绛华听慕绯烟说着,忽见对面那家君自醉门口突然涌出几个人来,拉马车的拉马车,抬东西的抬东西,那排场和慕家差了不多了。绛华好奇心顿起,卷起车帘去看,只见裴洛揽着一个女子出了君自醉,亲手将她扶上马车,又站在马车前说了一会儿话,才快步走过来。

  秦拓坐在马上,忍不住道:“裴兄,你……”

  裴洛要笑不笑的,淡淡道:“我想醉娘也很久没有出来走走。反正是热闹,多一个人岂不是更热闹?”

  绛华大怒,对着裴洛的坐骑一弹指。裴洛刚在马背上坐稳,那马却受惊似地连跳两下,险些将他甩了下来。他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坐骑,转头往周围看了一圈,眼中清冷。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东郊而去。

  时值中秋刚过,秋高气爽,凉风习习,无端的心境也平和下来。只见道旁枫叶火红,远远望去,像是烧红了半边苍穹似的。

  秦拓选的地方极好,是在寺庙后面的山头。

  绛华跳下马车,抬手去扶慕绯烟。

  脚下踏着厚厚的落叶,每一步都会沙沙作响,只见远处是一片竹海,竹子是清一色的方竹,凝碧奇巧。

  绛华一转头,正好看清楚裴洛身边的那个叫醉娘的女子,只见她着了一袭素白衣衫,衣摆上绣着淡雅菊花,每走一步,云鬓之上的金步摇便随之摆动。她脸上的妆画得也精致,却还是遮不住眼角的皱纹,看上去要比裴洛年长了十岁不止。

  裴洛看见绛华正往这边看,低头对一旁的女子笑道:“凌姨,你看那位姑娘适合什么妆容,可以将脸遮一遮。”他说话的声音不高,只是顺着风吹过来,让绛华刚好听见罢了。

  绛华忍不住瞪着他,只见他嘴角带笑,虽有几分轻佻,却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醉娘瞧了绛华一眼,笑意盈盈,抬手在裴洛身上一拧:“你别叫我凌姨,那可不是把我叫老了。”她提着一只红漆食盒,笑着道:“我专门准备了一些茶点,全是我亲手做的,算你有好口服。”

  裴洛连忙接过食盒,轻轻笑道:“怎地我平日来得这样勤,都没见你露一手过?”

  秦拓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绛华觉得那种寒毛直立的感觉又来了,这个裴洛真乃非常人,那醉娘再年轻也大了他十岁,他竟然能如此肆无忌惮当众调笑。

  五人走进沿着碎石径走进竹林,只见林中空旷,早已事先摆好了小桌、软垫。绛华见慕绯烟落了座,就站在她身后。慕绯烟转过头,笑着道:“绛华,我可没拿你当丫鬟过,你也坐下来吧。”

  绛华在慕绯烟左手边坐下,忽听身边传来一声轻咳。她偏过头,微微一笑:“裴公子,你嗓子不舒服么?”

  裴洛没理她,顾自转头和身边的醉娘悄声说笑去了。

  绛华支着下巴正觉无聊,只见醉娘跪着,将食盒一层一层打开,拿出了一笼热气腾腾的蒸饺,这蒸饺皮几近透明,泛着淡粉的光泽,十分诱人。醉娘跪着一倾身,斯文启口道:“这是我闲着无事的时候学做的蒸饺,各位尝尝看味道如何?”

  绛华忍不住咦了一声:“你的声音……听起来真舒服。”她是妖,对于凡人的容貌什么都没大的感觉,反倒对身上的气息和说话的声音十分敏感。

  裴洛笑了一笑,偏过头瞧她:“那是自然的,醉娘的歌可是红遍国都。”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和你说了也白说。”

  绛华抬手抓过盘子里一颗核桃,在桌上一扣,顿时露出了里面的核桃仁。

  裴洛眼皮一跳,居然会有自己也被敲在桌上的错觉。

  醉娘忍不住掩袖一笑,眼角弯弯:“各位稍宽坐一会儿,醉娘去去就来。”她站起身,提起一只小匣子往竹林深处款款走去。

  秦拓也打开叫人一早准备的食盒,将桂花酒和蟹黄摆在桌上。

  绛华突发其想,要是秦拓猛吃几顿,会不会变回原来那个黑胖子的模样。慕绯烟心神已定,也活泼起来,笑着道:“今日这才像样,昨日那个,被爹爹闹得不成样子。”

  秦拓微微一笑:“姨父和相爷总是争执,不过越吵感情越好。”

  “也不尽然,我从小就常见他们大打出手,每次都是大娘来劝,才劝得下。”裴洛斜斜地坐着,手肋支着桌子,一派闲雅。

  绛华眼急手快,嘴里塞着第一个热腾腾的蒸饺,烫得吸气:“这个做得真好吃……”

  慕绯烟顺手在她右颊拧了一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绛华,你……”

  裴洛一折扇敲到她肩上,支着头嘴角微弯:“竟然还有你这样没规矩的。醉娘的手艺都被你糟蹋了,还不快给我吐出来。”

  绛华倏然转头看他,只见他肩上不知何时又出现那只小龙,吓得往慕绯烟身上挨去。裴洛看着她的反应,不由别过头往肩上瞧了瞧,不明所以。

  这时候,一阵小风吹来,桂花和蟹黄的香气四处弥漫,遥遥传来一线歌声,若有若无,撩人心弦,四人不由同时静了下来。

  只见醉娘款款走来,水袖曳地,裙摆轻摇。她换了妆,面容用厚重的油彩掩去,眼角风情微挑,启口而唱:

  

  浅笑吟,轻展眉,当年巷里初见晏。

  竹马易折,青梅枝老,私语许长干。

  欢愉苦短,闻得边烽起狼烟。

  山连远山,望不尽,多少佳期梦回中。

  

  倚阑干,泪潸然,桂影倾倒青花盏。

  云笺凝墨,轻叹不付,画梁啼双燕。

  紫檀碧玉,问得秋晚扶云鬓。

  题叶竹心,雁过也,几回烟雨倚重楼。

  

  最后一个尾音微微扬起,最后变得细微,直到音断。明明已经一曲唱罢,却还觉余音袅袅,旋音不去,心弦轻动。慕绯烟被歌声打动,抬袖掩面,伏在桌上,香肩微耸。

  绛华虽然听不懂,也觉得心中微苦。只听裴洛喃喃道:“题叶竹心,雁过也,几回烟雨倚重楼……”绛华听他语带伤心,忍不住转头看他。

  裴洛感觉到她转过头来,立刻换上要笑不笑的神色:“你今日盯着我好几回,到底看够了没有?”

  绛华懒得理他。

  只见醉娘抬袖擦了擦眼角,福了一福,轻声道:“醉娘身无长技,唯有清唱一曲,倒让各位见笑了。”说完,又福了一福,转身回到竹林另一头。

  秦拓忍不住道:“醉娘姑娘真是奇女子。”

  裴洛抬手倒了一杯酒:“其实这官场也像红粉阁,我们屈膝折腰,就仗着不用以色侍人,却还会看不起在烟花地打滚的。”

  慕绯烟忙道:“裴督使,这话可不能乱讲,要是传到别人耳中可不好了。”

  秦拓微微一笑:“这附近不会有人过来的,大家都放宽心。”

  绛华十分的不以为然:他们只是没听到裴洛那晚在西山和敌国官吏的对话,才会这样说。裴洛这人嚣张得很,还会怕说了几句了不得的话么。

  等了一会儿,醉娘提着小匣子落了座,脸上的油彩已经洗掉了,又精心画了妆容。

  裴洛抬手在她眼角擦过,淡淡道:“你以后别再画这般浓的妆了,这样老得快。”

  醉娘屈起手指,在他额上一点,怒道:“画得浓又怎么了?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老’这个字!”她声音柔和空灵,就是发起怒来也很好听。

  绛华不觉想,裴洛的品味虽然奇怪了点,还算没到天怨人怒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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