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燃着火把。
火光照亮了小小的堂屋。
矮桌边上,坐着好几个人,有程弯弯,有四个小子,就连里屋的吴慧娘也微微坐起了身,认真听着铁柱讲课。
赵铁柱摇头晃脑:“……连狗都要听话,我们人就更加要听话了……”
“咳咳!”
程昭站在门口,用力咳嗽了一下,打断了赵铁柱的讲课。
他淡声开口道:“苟不教,性乃迁,苟不是小狗的狗,而是如果假使的意思,这句诗是说,如果孩子不好好教育,善良的性格就会慢慢变坏。”
程弯弯看着他。
她没从他脸上看到任何鄙夷和轻视之意,有的只是专注和严肃。
她看到程昭站在了矮桌边上,手沾了一下碗里的水,在桌子上写下这句话:苟不教,性乃迁。
赵四蛋瞪大眼睛:“大表哥,你的字好漂亮。”
他蹬蹬蹬跑到里屋,将家里唯一一本珍贵的书拿出来:“大表哥的字和书上的一模一样。”
程昭愣了一下,这不是他给德和堂抄的书么,怎么会在二姑家中?
程弯弯开口道:“这是书店老板推荐的启蒙书,我也是想让孩子们多读书,读书能变聪明,是这个理儿吧?”
程昭点头:“读书能使人明智明理,古人云,活到老学到老,哪怕是种田耕地,多认字总归没错。”
赵铁柱开口问道:“后面一句是教之道,柜里钻,这句诗是啥意思呢?”
全村就他文化水平最高,他不懂的东西,连一个问的人都没有,必须抓住这次机会问清楚。
“是教之道,贵以专。”程昭嘴角带着一丝笑,“为了让人不改变本性,最重要的方法,就是一定要专心致志的教育。”
他仿佛想到了自己年幼的时候,老秀才把他放在膝盖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他。
他才四岁的时候,就已经熟读《三字经》了,老秀才说他有读书的天赋,以后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可他现在呢,连院试都无法参加,何谈大作为。
赵铁柱需要问的东西还挺多,他问一句,程昭答一句,边上四个孩子一脸懵逼的听着,没办法,他们的水平太差了,压根就听不懂程昭在说什么。
赵四蛋以前是很讨厌程家人的,但在这一刻,他仰头看着程昭念诗,眼底出现了一丝崇拜,如果他也能像大表哥这么厉害就好了……
学习三字经太久,今晚的算术课就取消了。
程弯弯从柜子里摸出一个鸡蛋递过去:“铁柱,拿好,别摔碎了。”
赵铁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一直觉得自己学的挺多的,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学的很多东西都是错的。
他将鸡蛋郑重的递给程昭:“程表哥,给你。”
他怕程昭不肯要,起身就跑掉了。
程昭拿着鸡蛋,有些发愣。
赵四蛋舔了舔嘴唇:“大表哥,鸡蛋可以水煮着吃,也可以在锅里煎熟了吃,你要是不会做的话,我帮你,不过,你得分一半给我,滋溜……”
他的口水没忍住流出来了。
程弯弯捂脸。
这段时间家里也没短鸡蛋吃,这小子怎么还这么馋?
她把程昭手里的鸡蛋拿过来:“明早给你做一个鸡蛋野菜饼子,赶紧洗洗睡吧,明天还要去镇上。”
赵四蛋拉着程昭往里屋走:“大表哥,你今天晚上跟我挤一挤吧,我有好多话想问你……”
程弯弯一张脸差点裂开。
让她和三个半大的臭小子睡同一张床,她勉强能接受,毕竟三个孩子是这具身体亲生的。
但程昭,今年十八了,在古代已经算是成熟男人了,她无法接受床上再多一个半大的小子……
“那啥……”程弯弯开口,“昭儿,你就打地铺将就一晚上吧,四蛋,你出去帮忙扯点芦苇干草回来垫地上,大山,你们房里还有一张旧床单,拿出来给你表哥用一次……”
她的命令,赵四蛋不敢违抗,只好遗憾的去捡干草。
他特意多捡回来了一些,地上垫很厚,然后铺上床单,他在地上打滚:“大表哥,我跟你一起睡吧,我还从来没在地上睡过呢。”
程昭又何曾在地上睡过。
在家里时,最好那张床上,是最好的褥子和枕头,干干净净十分整洁。
但现在,他躺在干草上,就算有床单隔着,还是有些干草不可避免的扎到了身体,很痒,很不舒服。
赵四蛋在边上碎碎念问他书院的事,他随口应付了两句,就听到了赵四蛋打呼噜的声音,还有紧挨着那张床上,赵二狗和赵三牛的呼噜声也响起来。
程昭根本就睡不着。
他翻来覆去,翻来覆去,不知不觉,天色从最暗,到慢慢的有了一丝光亮。
第二天的黎明来到了。
程昭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地上爬起来。
一听到动静,程弯弯也醒了,她坐起身,轻声问道:“是不是没睡好?”
程昭摇头:“我是有心事,所以睡不着。”
程弯弯没有揭穿他,起床去准备早饭,刚走出堂屋,就看到吴慧娘坐在院子里,正在洗衣服。
她吓了一跳:“慧娘,你咋起来了?”
吴慧娘脸上露出笑容:“娘,我感觉已经好多了,洗完这盆衣服后,我再上床躺一会,没事的……”
程弯弯看她确实是没事的样子,商城里买的保胎丸果然有效。
既然大儿媳恢复了,赵富贵也该放了。
她不急着去找赵富贵,慢悠悠的准备早餐,先给程昭做了一个杂粮鸡蛋饼,然后煮了七碗疙瘩面。
四个小子闻着香味儿就起来了,一个个排队洗脸漱口。
一大家子人围在餐桌边上,呼噜呼噜就将七碗面吃的干干净净,不过程昭吃不完这么多,他将野菜饼子分成了七份,一人能吃上一点儿。
赵四蛋眯起眼睛:“大表哥,你真好。”
赵二狗一个栗子敲在他脑袋上:“有点吃的就能收买你,蠢货。”
赵四蛋捂住脑袋:“二哥,你下手太狠了,好疼。”
程弯弯让赵三牛收拾洗碗,让赵大山和赵二狗装货,她则走去了大槐树下。
天色还没亮透,富贵婶靠着大槐树,赵富贵的头枕在富贵婶的大腿上,两人的眼睛都闭着。
听到脚步声,富贵婶睁开了眼睛,她看向程弯弯,开口道:“昨天晚上赵富贵一直做噩梦,高烧也没退下去,大山爹是不是真的要把他这条命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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