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很少有像现在这么感觉无力的时候。
她想说沈草儿是钻牛角尖了，魔怔了，可沈草儿对她自己的评价又挺清醒客观的。
自卑、阴暗、贪婪、畏缩。
这些特质的确都是沈草儿性格的组成部分。
冷不丁看一个人把自己的阴暗面都剖析得这么彻底，沈锦到底说不出沈草儿魔怔了之类的话。
而且沈草儿能把她在分家后性格上的转变归结于她家庭的变故。
丝毫没有她刚才担心的——觉得她‘中邪’了之类的猜测。
这么一看，沈草儿也不是全无优点。
最起码活得挺‘实际’的，是个完完全全的唯物主义战士。
再离谱的事儿都能给出个科学解释，这一点沈锦还是挺服沈草儿的。
见沈草儿说完这些话脸色又白了两个度。
沈锦在心里叹一口气，也没和她抬杠或是纠正她啥。
沈草儿愿意羡慕原身曾命运坎坷，觉得这样锻炼人。
那就让沈草儿羡慕去吧。
人总是羡慕别人的人生，哪怕别人的人生充满荆棘，在外人看来，只要那人最后成功了，那曾经踏过的荆棘都会变成所谓的轻飘飘的一句‘宝藏’。
除了当事人之外，没人知道荆棘有多痛。
站着说话不腰疼本就是常态。
说羡慕的人其实只是羡慕对方成功之后的日子，至于曾经的坎坷……真让她经历一遍，她就知道现在说的这些话有多可笑了。
沈锦起身给沈草儿倒了杯水，没和沈草儿掰扯讲道理也没接沈草儿的茬儿。
其实要是真让沈草儿和她换一换，换到当初分家的时候，四房地狱开局的最初。
她虽说处理起来大房这些极品挺麻烦的，可她就敢说，沈草儿哪怕绑定了系统，也绝不会活成她现在这样。
现在的沈草儿在做人生复盘的时候，觉得人只要经历坎坷，就会成长、会蜕变。
可以沈草儿曾经那样自私的性格，一旦经历坎坷，在心态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成熟的时候遇上四房当初的烂摊子。
那沈锦就敢说沈草儿绝对不会蜕变成有情有义的模样，站出来把摇摇欲坠的四房撑起来。
沈草儿会做的，只可能是保全自身，舍弃对她来说没有用的‘累赘’。
这里的‘累赘’或是指当时被断定熬不过来重伤昏迷的沈疆。
或是指大半辈子都被夫家打压，没有地位没有尊严，看似一点帮不上忙，年纪也大了的老太太。
换成沈草儿代替原身成为‘沈锦’，同样的经历，沈草儿真不一定会像她现在自己说的这样浴火重生，活出辉煌。
更可能的结局大概是四房家破人亡而沈草儿独美……
这才是最有可能的现实。
所以沈锦才会觉得沈草儿对她的羡慕，这种恨不得以身代之觉得自己也能做得很好的心情，挺可笑的。
……
就着沈锦喂水的姿势沈草儿低头喝了口水。
一直没听到沈锦说话，她面露苦涩：“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疯了，活得失败到这种地步，躺这儿一边等死一边做白日梦呢。”
沈锦：“我没这么想过，也没这么说过。”
侧过头表示自己喝够了水，沈草儿自嘲一笑：“也是，又是我在用小人之心揣测你了。”
“你多正派啊，即使我和沈花儿再不堪，你也是当面锣对面鼓的收拾人，绝对不背地里或是在心里使阴招。”
是她最想成为的模样，她曾经嫉妒过沈锦，可现在连嫉妒的心情都生不起了。
认命了。
说来好笑。
沈草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知不知道我为啥突然做白日梦羡慕你想变成你？”
这么问完她又觉得挺没劲的，干脆自己揭晓——
“算了，也不用你猜，因为我前两天梦见你了。”
饶是不想和沈草儿一般见识，听见这话，沈锦也忍不住搭了个腔：“梦见我了？”
“以我俩的关系，难不成你梦见我不得好死了？”
沈锦说话没个忌讳，系统倒是在意识海里使劲儿吐了三口泡泡。
鱼嘴里念叨了一句——
“童言无忌，有怪莫怪。”
沈锦：“……”狗系统还挺讲究。
沈草儿没看出来她在走神，眼神放空，陷入回忆：“不是，在我梦里你下场还挺好呢。”
“你不知道，我记得特别清楚，那个梦特别奇怪，人人都住在特别特别高的楼里。”
“和县城里气派的楼房一点不一样，看起来……更气派。”
她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只能在‘气派’前头加个‘更’表示惊叹。
沈锦刚回过神就听到这句话，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就听沈草儿继续道：“特别不好想象，我和你说你都想象不到。”
“马路又宽又大，来来往往全是小汽车，各种各样的，可有排面了，还有人，穿的也不是现在咱们穿的这样单一的衣服。”
“都是我没见过的穿着，蓝色的紧身裤子，料子特别奇怪，小腿的地方还是宽松的，越到脚布料放的越宽。”
系统整个统都惊呆了。
弱弱的在意识海里小声问沈锦：“囡囡，她说的不会是喇叭腿牛仔裤吧？不对呀，她怎么可能梦到没见过的东西，难不成是要死不死的吊着一口气恰巧合了某些机缘，做了预知梦？”
沈锦轻轻颔首，大概就是这样了，不然就像系统说的，人怎么可能梦到没见过的东西。
现在又不像后世，哪怕没见过光是看书看小说里的描写，发散思维脑子里大致也有印象。
这年头啥都没有，沈草儿连电视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凭空想象到未来会有什么。
除非她做的梦就是预知梦，不是沈草儿自己的想象衍生出来的梦。
这么一想，兴趣更大，沈锦追问：“那你看到梦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沈草儿想了想：“你也奇怪，坐在一个特别高的楼的大房间里。”
“整面墙都是窗户，从窗户看下去人小得跟蚂蚁一样。”
“你变得特别好看，好看得我都形容不出来，可是我知道那就是你，有很多人尊敬你，你一走一过有人朝你鞠躬，管你叫沈……”
想了半天有点想不起来：“反正好像是个头衔，我都没听过。”
“还有你出来进去的也厉害，也坐小汽车，有人给你开车，我在梦里一路跟着你回家，沈锦，你知道你住在哪吗？”
越说越兴奋，沈草儿激动得脸颊都有些潮红。
好像在说她自己的事儿一样得意非常。
沈锦从善如流的问：“我住在哪？”
沈草儿：“一个特别特别大的房子里，好像圈了块儿地一样，有奇怪的方方正正的池子和花园，房顶是尖的，和我们这边的房子一点不一样。”
“特别大，像迷宫，你一回家就有一堆下人迎出来，你几个哥哥和你爹他们也在，你还有后娘了，他们所有人都围着你转。”
她咂咂嘴感叹道：“真好的，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儿吃饭，饭桌上的菜我也没见过，看着就奢侈。”
听她这么说，沈锦大致听明白她未来应该是住上别墅了。
这么一看自己混得还不算差。
沈草儿兀自搁这儿激动却没得到回应，以为沈锦是不信她梦到的这些……
沈草儿：“我真梦见了，虽说挺奇怪，你咋变地主了还有下人伺候，那么嚣张都没被下放，可我梦得特别清楚……对了，还有沈招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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