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都是人,大伙七手八脚的把被子垫在打禾桶里,冲屋里喊了一声,很快就有人抬着个肚子出奇大的女人出来。
女人的肚子卡在了打禾桶,根本进不去,反而一折腾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雨停了,太阳晒着地面,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别折腾了,赶紧去老田家,请田婶看看吧!”
大伙纷纷附和,这年头乡村的接生员大多都是有接生经验的农村妇女,也就是以前的产婆。
人群又活络起来,产妇的妯娌和家婆一个抱着头,一个抱着脚,那手软脚软的男人托着产妇的肚子。
有人在前头引路,哪里坑洼不平的赶紧填上,填不上就喊后头的小心一点。
一群人呼啦啦的跟着走,时不时看一下产妇的情况,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乌泱泱的一群实在是太热闹了,芽芽跟了几步。
落在最后面的是两个哭唧唧的小男孩。
芽芽问:“你们怎么了?”
大一点的小男孩吸了吸鼻子,满眼的不安。
其实有接生员到他们家接生了,可是怎么都生不下来,有邻居把他们带到家里,可从村里人的闲话里他们也听说,弟弟一直生不下来。
大人说,如果一直生不下来的话,亲妈就要死了,往后他们就是没妈的孩子。
刚才乱哄哄的一团,机上闭着眼睛全是痛苦的亲妈也把他们吓坏了。
他们喊妈,可亲妈没有回应,连亲爸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芽芽就把赢来的啪叽分给他们,说:“别难过了,我们那村生小孩,没听过挺不过去的,等你妈回来,你们就有弟弟了。”
顿了顿,她问:“你们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那小男孩风扇了注意力,“妹妹吧,我已经有弟弟了。”
芽芽问:“如果是弟弟怎么办。”
对方张大嘴巴愣了一会。
他们边说话边走,不知不觉居然走到了隔壁村。
已经有人提早跑来通知了接生员,人一到就立刻送进了屋里头,跟来的人就站在院里院外唠嗑。
半响,接生的老婆子擦着手走出来,“你媳妇就是往卫生所送也来不及,本路上肯定出事。”
产妇婆家人瞪大了眼睛,显然是心有余悸,直喊着田婶想办法救屋里的母子两。
老婆子叹了口气,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去了一趟鬼门关,以后要提前去卫生所,你家媳妇一胎怀着两,跟怀一个孩子不一样,幸亏是没事,不然就是三条人命呢。
我跟你说,这一胎生完得舍得让她吃,至少要等三年,让你媳恢复元气,以后才能健健康康的,知道没。”
那男人频频点头:“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这么多孩子够了。”
那媳妇的家婆接过话茬,“够什么,谁家不是好几个孩子啊。”
接生老婆子一眼就瞪过来,“那么想要,自己生去,女人也是人,那地不照顾好,你还想生出好苗来?别光想着数量,质量也得跟上来。”
她语气极差,扫了眼院子里的小孩子,两个男娃就不说了,唯一的女娃倒是挺白净可爱。
田老婆子以为心里想这家人对女娃还行,重男轻女得不严重,就缓和了语气。
也没人敢招惹这老婆子。
附近的人都知道田老婆子生了一男一女,以前也是重男轻女的主,全部的家当都给儿子娶媳妇,结果儿子儿媳不孝顺、
田老婆子对闺女不好,人家也不愿意认这个妈,于是才七老八十了重操旧业给人接生
估摸着是后悔了,现在田老婆子一听谁重男轻女就拉老脸。
见人没事,很多人都三三两两的退去了,产妇妯娌回家一趟,拿来了一筐酸浆米线,借田老婆子的灶台做饭给留在院子里的人吃。
这附近都知道老婆子一个人住,是不介意人家来做饭的,反正一定得分她。
分米线的时候,产妇那方的人端给芽芽一碗,听到孩子稚嫩的道谢声,心想田老婆子哪里来的后辈,教得那么懂礼貌。
田老婆子刚好倚在门口,闻言也多看了几眼。
这一户还不错,不重男轻女,还把闺女教得挺好。
傍晚,产妇总算能坐进打禾桶推回家,老婆子喊住一堆人,“还落了一个。”
人家回头,诧异的摇摇头。
毕竟冬天,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暗下来,田老婆子跟着芽芽大眼瞪小眼的站在院子里。
芽芽也想走了,然后她扭头看到外头漆黑的夜,扁扁嘴,一股委屈感油然而生。
“婆婆...我害怕。”
“不许哭。”田老婆子一喝,“小孩子哭哭啼啼烦死了,我招待不了你,爱咋咋的”
田老婆子走进漆黑的屋,瞥见小孩屁颠颠的跟在身后,冷冷吐了一句:“狗出去。”
已经迈进了一只爪子的大黄又退了回去。
要不是今天有产妇,往常天一黑田老婆子早就睡了,她躺在床上,听着外头淅沥沥的水声。
这家有水井,芽芽洗完了脚丫子才跑进来。
床是铁架床,睡在外头的芽芽伸出小脚丫,又感觉黑黝黝的床底下可能有鬼,又‘咻’的一声把脚丫子给收回来。
田老婆子:“......”
半夜,田老婆子坐起来。
下午吃的米线,没想半夜醒来肚子饿了。
她去生火,往锅里放了一点米熬粥。
一张小脸缓缓的探了进来。
芽芽走进来蹲下,熟门熟路的帮忙生柴火。
田老婆子瞥了一眼没去管,等米粥烧好后盛了一碗,从罐子里夹了一点卤腐,临出门才说:“要吃自己拿。”
一大一小沉默的在院子里吸溜着粥。
芽芽一只盯着院子里几近荒芜的菜地,半响后感慨一声,“婆,你太懒了。”
田老婆子:.....你让一个七老八十的婆子种地?是嫌老寿星上吊—活腻了吗?
隔天一早吃的是用粳米磨制成的米浆粑粑。
芽芽兴匆匆的跟田老婆子告别,精神抖擞的朝外走,好一会后回头,“婆婆,不用送了,大黄认识路的。”
田老婆子:....谁送你了,路又不是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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