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先天性的脊柱侧弯,左腿短2cm左右,跛行比较明显,芽芽瞧见人能自己换尿布,就退到一边,说:“我是给人看病的。”
龚芳顿了顿,主动说:“我刚出生不久就查出来先天性巨结肠,做了手术以后,长那么大都离不开这个屋。
龚芳把尿布放在一个盆里盖好,等着晚上才拿到水龙头下洗。
人一清爽,龚芳芳刻意想弱化刚才的事,说:
“你等着,我先把萝卜干给收下来”
龚芳绕到屋子后面,手脚并用的往屋顶往上爬,看得出来很娴熟。
栏杆上都包了布条,上下两端都牢牢的焊死。
她一上无的屋顶,隔壁楼探出来个女同志,看了两眼忽然喊,“妈,你看,芳芳上屋顶了!”
早在芽芽跟李敬修进老龚家时,杂院里就有不少耳朵悄咪咪的竖起。
刚才说话的婶子急吼吼跑出来,喊:“芳芳,你干嘛,你爸不就是住院了么,别想不开,赶紧下来!”
她声音又大,整个杂院在家的都出来了。
芽芽已经往上爬到一半,一听寻思是对她们喊的,以为龚芳因为亲爸生病住院要从楼上跳下去。
可这屋顶也不高啊。
龚芳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群人在底下七嘴八舌的劝她。
芽芽终于爬上来了,挥舞着双手说:“同志们,我们在收萝卜干啊”
一群大妈,大姑娘小媳妇也走不,噢噢噢噢的叠声附和,仰头,“你们两小心点,慢点”
一群人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收萝卜。
因为家就在院门外,还不断有路人靠过来,龚芳收完萝卜还喊:“我不跳楼!真的不跳!我家马上要吃饭啦!李婶,金花姐,王叔叔,你们赶紧回去吃饭吧!”
李敬修引着搬煤工进来,指着老龚家放煤炭的地方。
他手上有一张龚报国列的清单,帮忙联系了煤炭之后,还得到街上把这个月的米面买回来,他打开米缸,跟龚报国说得丝毫不差,剩下的米就是够吃两天。
临出门时,他瞧了眼屋里,芽芽跟龚芳相谈甚欢,就没有进去,而是直接折返出屋继续去置办。
“你最近心情是不是不好,很焦虑”芽芽一看龚芳红彤彤的眼皮就知道是神经性皮炎,这种病最要紧就是保持心情愉悦。
龚芳摸了摸眼皮,昨天因为担心亲爸,今天眼皮确实是肿得更厉害。
她抚摸着床边的袜子。
龚报国给她从袜子厂抱来一堆袜子,她每天的工作任务就是剪袜子的线头。
“都没个正经工作,像你多好”
“只要你可以养活自己,没有必要非要工作,一辈子不工作也可以,不要焦虑,说不定以后忙起来了,你不想干活都不行”芽芽说,一边给龚芳检查了下身体。
龚芳的脊柱侧弯并不是很严重。
“我爸从老医生那听来几个矫正脊柱侧弯的办法,打小每天雷打不动帮我矫正,老医生前两年还在呢,说我的侧弯发展得很慢。”
现在伤口几乎已经瞧不见了,芽芽想看看当年的手术病历,龚芳立刻说有。
“我爸怕要用到,这些年关于我的病历都给留着。”
相册里不是相片,全是一张张手写的病历。
纸张发黄得不是很严重,还有点淡淡的脱酸溶液的味道。
芽芽果然在桌子上发现一瓶碳酸氢镁溶液。
“纸有酸性效应,长时间的酸化会使纸张发黄、发脆,我爸脱酸处理以后能放得久点”龚芳说,小心翼翼的翻出来当年的手术治疗过程。
字迹稍微模糊,但还算看得清楚。
龚芳当年用的是腹腔结肠直肠切除手术,就是直接把直肠在盆腔腹膜折返的地方切断,切除扩大的结肠。
按照当年做手术的年纪,吻合口的位置距离肛门大概是六厘米,这种手术缺点就是容易便秘,复发率很高。
但这么多年了,龚芳却没有复发过,可见龚报国照料得有多么贴心。
龚芳继续说:“只是后面医学上都用一种直肠黏膜切除,对膀胱影响更小,我爸都查过”
她指着桌子上厚厚一垒医学书。
芽芽说:“直肠黏膜切除,好处确实比较多,也不用解剖盆腔,不损伤盆腔神经组织,减少膀胱功能障碍,也保留了括约肌。”
“或许可以肠道改造,设计一个人工肛袋”芽芽自言自语。
龚芳却很笃定,“绝对没有更先进技术来治我的病,要有的话,我爸一定会给我找来的,他没找来,就说明没有。”
芽芽也不生气,扫了一眼书桌,说:“你们父女两看的书挺多”
龚芳笑眯眯表示虽然上不了学校,但打小算数和语文,亲爸是一点都没有落下。
“我那有很多书,可以借给你看”
龚芳眼神就亮了起来。
李敬修进门时顿了顿,因为发现女孩子之间真的很能说。
煤已经送来了,他顺便往蜂窝炉里填好,稍后要做饭的时候方便,按照清单上说的,米面也已经买回来。
“你爸说,家里急用的钱,各种票,粮油关系本都在左边第一个抽屉里,鸡饲料就在左手边第一个破酱缸底下,鸡蛋你爸说你知道在哪。”
交代完龚报国的话,李敬修顿了顿,道:“你爸说,他很快就回来。”
两个人走出院门的时候,有婶子正好跟他们一道,叨叨的对芽芽说:“闺女,刚我听了一会,你这么擅长安慰人,这家里得发生多少事啊”
“没有”芽芽说:“我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
婶子愣了愣,半天都没想到怎么接话,拎着菜篮子就这么走了。
李敬修觉得说得没错,“世界上大多数道理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很少用于约束自己。”
两个人自省了一下,都觉得自己是安慰别人,一套接一套,安慰自己,只想拿绳子往自己脖子上一套。
龚报国那儿芽芽不熟,她不打算去,李敬修计算了下时间和路程。
从金鱼胡同走的话只能算是绕了远路,多跑几下也没有什么,于是也跟着回去了。
薛爱莲多睡了两个小时,此时神清气爽的在院子里洒水降沉,瞧见芽芽后说:“怎么不喊我?”
芽芽道:“薛姨,我看你睡得沉,不忍心叫醒你,你会怪我吗?”
薛爱莲心甜了一下:“不会”
芽芽立刻朝李敬修伸手,“给钱”
她就说过了,薛阿姨绝对不生气。
李敬修把五块钱放在她手上,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小赌,他向来认输得非常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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