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宋延民和顾云山也算从小认识，毕竟顾云山姥娘家就是夏家沟，宋延民也是个出色的孩子，认识也是必然的。
不过顾云山一心扑在书本上，宋延民却更喜欢运动，两人交集不算多。
后来因为夏明双的事，两人有意无意的更少碰面，哪怕碰面也没什么交流。
这反而是正儿八经第一次打交道。
宋延民心里犯嘀咕，顾云山却神色清冷。
顾云山在看到宋延民的那一刻脑子里就浮现出昨晚张癞子脱口而出的那句“宋延民”，想到夏明双和宋延民私下里可能来往颇多，甚至关系密切，他心里有些不舒服，眉头微微蹙起。
杨高树不懂两人的机锋，还笑着介绍。
顾和平却知道一些，联想之前顾玉莲和宋大庆在河边拉拉扯扯，以及后来癞子媳妇说的那些，顾和平约莫觉得宋延民可能是为夏明双去的，只是夏明双没去而已。
想到这个再看顾云山他心里就有些莫名的紧张，云山哥那么聪明，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两个男人身材都很高大，站在那里一时间没说话仿若对峙，气氛都有点微微紧张起来。
宋延民先笑了笑，朝着顾云山伸手，“大工程师回来了。”
顾云山伸手和他握了一下，声音清冷道：“宋连长，幸会。”
宋延民感觉到顾云山身上传来的压力，实在有些纳闷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明明不是军人为什么身上会有一种让人隐隐不安的压迫感？
这气场也太强了些吧。
宋延民要和他们一起去顾家岭，很自然就问问情况，最后还是忍不住关心夏明双，“明双没事儿吧？”
没受伤，没受惊吓吧？
顾云山挑了挑眉，明双？你叫得倒是亲热。
宋延民却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他和夏明双是同村的，本身他就是哥哥，明双是妹妹，这么称呼有什么不妥？
杨高树不明就里，就简单说了一下。
顾和平却开始冒汗，云山哥可千万不要和宋延民打起来啊。
宋延民点了四个扛枪的民兵，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去顾家岭。
宋延民去反而比邱国强更上心。
邱国强只是公事公办，宋延民却是想好好收拾一下敢爬夏明双家墙的男人。
要让他们吓得再也不敢打夏明双的主意！
要吓得其他男人同样不敢打她的主意！
几人骑自行车去顾家岭，路上宋延民有心要和顾云山说说话，只是看他面色清冷又不好开口，这么纠结着就到了村口。
到了顾家岭生产队屋，张癞子三个还在院儿里，倒是没敢逃跑，毕竟这年头没介绍信哪里去也不了。
家里人已经给送过饭，三人蹲在墙角低头耷脑的。
宋延民上前询问清楚，验明正身，然后就让几个民兵押送他们去公社。
“公安同志，你们等等，稍微等等。”田美珍慌忙出来拦住，她示意常爱芬也帮忙拦着他们，好让顾老婆子和顾云山说话。
常爱芬却被夏明双那番话说得晕乎乎的，谁没个过好日子的盼头呢？谁愿意破罐子破摔呢？谁愿意嫁个名声不好的男人整天被戳脊梁骨？
常爱芬年轻时候在娘家也是个勤快姑娘，也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想着嫁给一个勤劳朴实的男人一起过好日子。
谁知道爹娘贪图彩礼就把她嫁给张癞子，一个好吃懒做名声不行，压根就不好娶媳妇儿的男人？
嫁给张癞子以后一开始她也想拉把着男人一起奋斗，好好干活赚钱养家，过好日子。
可谁知道男人他不上进，懒啊。
那时候还没人民公社，没吃大锅饭，只是互助组而已，大部分还是各家自己劳动自己收成，他就偷懒耍滑把活儿都推给她。
后来大集体吃大锅饭，他吃得比谁都多，干活比谁都少，总是被村干部点名批评。
起初她觉得万分丢人，感觉抬不起头来，慢慢地她也脸皮越来越厚，她也越来越不想干活。
最后她就堕落到和张癞子一样，被人说偷懒耍滑，说闲话第一干活倒数，名声越来越坏。
现在好吃懒做的恶名上又加了个盗窃罪，还不是简单的偷鸡摸狗，是大半夜三个男人爬人家女人孩子的墙，这到底是偷东西还是想偷人还是怎么的，谁说得请？
常爱芬越想越难受，越难受就越抬不起头，压根就不想再求情。
顾云山把事情和公社说清楚，剩下的就是治保主任等人的工作，他转身就想回家。
“云山啊，你可回来啦！”他一转身就见顾老婆子颤颤巍巍地朝他走过来。
才不到一年没见，她居然把拐棍儿都拄上了，有那么……苍老？
顾老婆子眼泪来得快，看到顾云山的时候眼眶就红起来，走了两步眼泪就哗哗流下来。
顾云山站在原地顿了两秒，然后才迎上去，扶着顾老婆子叫了一声娘。
顾老婆子抱着他的胳膊，一副母子情深的模样，哭得稀里哗啦，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小失散多少年没见今日终于重逢呢。
顾云山垂眸看着趴在他胳膊上痛哭的顾老婆子，心无波澜，小时候不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儿子，那时候他会为她的冷漠和厌恶难受，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好，为什么亲娘讨厌自己。
等知道一切终于有了解释，他就期待自己的亲娘，亲娘对自己绝对不会如此，会和顾老婆子对宝山银山那样。
可后来他发现哪怕亲妈也不会对他好，甚至都不会认他。
天地之大，他却没有一个家。
既然亲娘也不会对他好，而养母终归也养过他，这里也是他的家乡，所以他隐瞒了自己知道真相的事实，愿意奉养顾老婆子夫妻。
这里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他其实已经知道真相。
他心里有翻江倒海的情绪和想法，可他无从诉说，也从不对人言，没人理解，他也不需要人理解。
静水流深，一切都埋藏在自己心底。
深深的，不为人道。
他知道顾老婆子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因为自己有俩月没正经给她钱。
小时候他柔弱不能独立，要靠父母养活，她看他的眼神复杂又厌弃。等他有出息能够回馈家里，她又开始打感情牌。
人呀，总是以为自己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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