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病不起,宫中风向转眼就变了,剪秋从南府出来,沿路听着往来宫人们的议论,忍不住嗤鼻冷笑。凭她是谁,怎么都越不过皇后娘娘,且先风光一阵子吧。
“我昨日去给永寿宫送新裁制的夏衣,见着熹妃娘娘的肚子,好似比寻常怀孕五个月的要大上一圈呢。”
“真是奇怪,熹妃娘娘怀孕后,身量也没见涨呀,怎么肚子那么大呢?”
“我听说,熹妃娘娘是在宫外怀孕的,前三个月的时候看不出来,月份大了就看得出来了,这一胎,只怕不是皇上的呢……”
剪秋猛地脚步一顿,走到墙根边上,侧耳仔细听了好一会儿,心中大骇,转身急匆匆地回了景仁宫。
“当真?”皇后靠在床头,满面病色中透出几分惊喜,忽而又警惕地皱起眉头,“让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把,给甄嬛使劲泼脏水,只要这个孩子是带着污点出生的,本宫就有办法对付熹妃。”她眼中闪过一道狠光,“先扳倒熹妃,紧接着就是荣贵妃,还有惠妃,一个都别想逃。”
剪秋应声领命。
缓了口气,皇后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瑾嫔的嗓音训练得怎么样了?”
“成效显著,已经有三分相似了。”剪秋回道。
“那就好。”皇后轻叹了一口气,“若非形势所迫,本宫也不想扶持佟家的姑娘,不过,好在瑾嫔不是个城府深的,本宫用起来也算安心。”
“七阿哥虽小,但也知道好听与不好听,娘娘的歌喉在宫里无人能及,为何藏着掖着呢?”顺贵人在一旁开口问道。
“额娘唱得真好听。”七阿哥非常捧场地鼓掌夸赞。
“皇额娘,你和熹妃都这样说,儿子自然没有异议。”皇上觉得有些遗憾,“只是,如此欢喜之事无人同庆,真是可惜。”
皇后想让瑾嫔苦练后再一举得宠,她偏不让。
原本还准备了一箩筐话要问罪甄嬛的太后顿时喜得说不出话来,皇上更是急不可耐地求证:“嬛嬛,你说的可是真的?”
顺贵人捂着嘴吃吃笑了两声:“这有什么,嫔妾和宁贵人私下里常说,娘娘不知道罢了。”见安陵容作势又要打她,忙求饶,跳过了这个话题,“近来宫中流言纷纷,都说熹妃娘娘肚子里的龙胎来路不明,娘娘可知道此事?”
甄嬛等的就是这一句,她微微垂下头,轻抚着肚子说:“太医说,腹中有双生胎,所以肚子格外大些。”
然而,还没等瑾嫔得宠,顺贵人却是先复宠了,仿佛就在一夜之间,而本就得宠的宁常在再一次晋封,两人犹如开在枝头的并蒂花,一时风头无两。
谣言纷纷,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这一曲,相当于是皇上与纯元皇后之间的定情之作,意义非凡,所以,当安陵容知道瑾嫔在偷偷练习这首曲子后,她就猜到皇后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然而他前脚刚走,后脚甄嬛就坐着轿撵悠悠到了寿康宫,她扶着肚子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前世她也凭着这首《采莲曲》一跃成为皇上新宠,直到后来才知道,这首曲子并非南府的师傅改编,而是当年纯元皇后与皇上夏日采莲时随口唱的,曼妙歌声迎着荷叶间簌簌的风声,一下把皇上拉进了情爱的漩涡,那日游湖之后,皇上便进宫向太后请旨,迎娶纯元皇后为福晋。
皇上展眉一笑,伸手摸了摸甄嬛的肚子。
“你啊,一副倔脾气。”皇上也就随口一说,并不在意,抬手就放他走了。
甄嬛笑语嫣然:“太后的气色看着好些了。”
安陵容吃了一惊,难以想象顺贵人会顶着这张清冷潋滟的脸说出这般狂浪的话,不禁脸上一热,甩着帕子轻打了她一下,嗔道:“你脸皮忒厚,这种话也好挂在嘴边浑说的?”
“是。”美景即刻便去了。
“宫中女子有一技之长傍身就够了,宫里人人都知晓我擅厨艺,我何苦再招惹是非。”安陵容抬头看着今日无星无月的漆黑天空,眼中倒映着沉沉的夜色,深邃得望不到底。
入夜,皇上处理完政务后来看皇后,正和她说着话,突然隐约听见一阵轻渺的歌声,唱着江南小调,音色轻柔婉转,勾起了皇上沉寂许久的回忆,虽不是很像,却也牵人心肠。
“自然知道。”安陵容捻着手帕给弘昊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放他去玩,“这事儿你不用担心,和皇上独处的时候可以不经意地提两句,分寸你自己把握,别惹皇上生气就行。”
剪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皇后的脸色。
“起来吧。”太后扬起笑容,眼中满是慈爱,却隐隐带着几分猜疑。
安陵容收掉尾音,噗嗤一声笑出来,抱过七阿哥:“小滑头,你还会品乐不成?”
“能为娘娘效力,是嫔妾的荣幸。”顺贵人浅笑着说道,“嫔妾侍奉皇上并非因为男女之情,而是因为敬重他是天下君主,娘娘放心,嫔妾心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再者……”她微微顿了顿,凑到安陵容耳边轻声说道,“皇上到底年岁大了,很多时候也会力不从心,嫔妾觉得挺轻松的。”
走出寿康宫,他遥遥看了一眼永寿宫的方向,对阿晋吩咐道:“让府中多准备一些药材,送去给温实初。”他唇角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可是最后又什么都没说,“他都知道的。”
果郡王脸色微微一僵,露出勉强的笑容:“等缘分到了,孟小姐自会嫁人的。”
皇后脸色微微一变,堪堪稳住脸上的表情,她在心里痛骂瑾嫔愚蠢,可如今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似是从永和宫的方向传来的声音,皇上不如过去看看?”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
安陵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神色恢复如常,她看向顺贵人,有些愧疚道:“瑾嫔没脑子,稍稍激将一下就耐不住性子,只是难为了你。”
“是谁在唱歌?”皇上开口问道。
“臣妾能再服侍皇上左右已是万幸,怎敢以腹中之子而得昭告天下之幸,如此荣宠,臣妾万万不敢承受。”甄嬛自然要劝,她可不想再担一个骂名,况且,若早早就破了此局,她如何再演后面的忍辱负重呢,于是竭力阻止皇上,“臣妾刚回宫中,不想因一己之事而多生事端,也想好好安静养胎,免受来往恭贺之扰。因而,臣妾怀有双生胎之事,在瓜熟蒂落之前,愿无第四人知晓。”
甄嬛笑而不语,太后便继续说道:“皇帝,你看熹妃忒懂规矩了,哀家跟她说了多少次了,有了身孕就可以免了礼,她偏不听。”而后话锋一转,点破道,“熹妃的肚子看起来要比寻常快五个月的肚子大些。”
“朕都习惯你到处跑了,这些日子留在京中养伤,安分得让朕都有些不习惯了。”皇上对果郡王游历山水这件事情一向乐见其成,笑着提了一嘴,“听闻你这阵子养病,孟国公府送了不少药材给你,他家小姐痴心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还不打算娶她吗?”
太后趁机提起沈眉庄来:“熹妃有着双生胎,伺候皇上就更不方便了。与熹妃交好的嫔妃中,多有贤惠温和之人,皇上何不让熹妃好好休息,由她们伺候着。依额娘看,惠妃端庄纯孝,就好得很。”
“温太医所言,臣妾不敢妄言。”甄嬛笑着将温实初推出来,如今他在太医院声望最高,医术高超更是深入人心,闻听是他诊断,太后和皇上都打消了疑虑。
这番话却是说到了太后的心坎上,她越看甄嬛越满意:“熹妃很是懂事。”她点了点头,也帮着劝皇上,“六宫皆晓,对熹妃安胎也未合适,等来日生产之时便都知晓,不必急在一时。”
果郡王松了一口气,对着太后皇上行过礼后才迈步离开,临走时,他忽而听见太后说了一句“熹妃的胎”,不由脚步一顿,可惜后面没能听清。
皇上忙招呼人搬凳子过来,亲自牵着甄嬛的手扶她坐下。
“是。”阿晋点头应道。
这日,恰逢果郡王进宫来向太后辞行:“儿臣就是个待不住的性子,近来打算去游历盛京,行李都已收拾妥当,今日特来与皇额娘道别,不曾想皇兄也在。”
“儿子谨遵皇额娘教诲。”皇上一口答应。
“天天喝这么些苦药,喝得脸色都红了,身子再不好,看着气色也好,都是哄人的。”太后如是说着,打量着甄嬛的神色,她暗指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看到内里的真相,提醒甄嬛自己已经知道宫里传的这些谣言了,若是不属实,你该尽快解释才行。
“若真如太医所言,皇上还怕没有庆贺之日吗?”甄嬛笑着打消了皇上最后一丝念头。
皇上抚掌压住喜悦:“这样大的喜事,朕该昭告天下才是。”
顺贵人眼睛转了一圈,立刻就会过意来,嘴角抿开深深的笑容,点头应是。
<div class="contentadv"> 流言甚嚣尘上,终于是传入了太后和皇上的耳朵里。
“那皇后早点休息,朕去看看瑾嫔。”皇上顺势起身,关心几句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景仁宫。
“顺贵人悄没声儿的,怎么就又复宠了?她不是好久没侍寝了吗?”瑾嫔急得团团转,有些等不住了,虽说皇后让她再练几个月,静待中秋家宴,可是眼下的情势哪里还能让她慢慢来呢,她忙慌慌地吩咐美景,“今儿个是初一,皇上定会到景仁宫看望皇后,你快去告诉南府的师傅们,就说本宫今晚要再加两个时辰的练唱,让她们务必过来。”
“还有,皇后病虽不重,却一直未能痊愈,不如请钦天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复又说道,“再让宝华殿诵经祈福。”
甄嬛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心中转念,立刻有了计划。
“钦天监的副使季惟生办事倒勤勤勉勉,我看是个可用的人才。”沈眉庄对甄嬛说道,“那个正使一早便是皇后的人,前两年还曾用天象之危困了容儿半年,好在她早有准备,才不至于吃亏。居其位,无其言,也该让他歇歇了。”
甄嬛点点头,拨了拨手上的护甲,看着自己刚回宫那天瑾嫔送来的一盏琉璃灯,轻轻叹了一声:“可惜了,她才刚得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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