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警官不看他的脸,只看他的走路姿势,只关注他的脚步和留下的脚印。
雷鹏飞在不安中从那头走到这头。他简直有些不敢转身去看那个女警官,只怕一转身,她对他说:“这个脚印,就是你的。”他就百口难辨,在劫难逃了。
女警官却只是温婉地说了一声:“下一个。”
雷鹏飞听到这句话,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带着感激的神色,掉头看了女警官一眼,才迈步走出会议室。
第六个走的是魏宏烈。魏宏烈是穿着警服,他心里的气非常盛,觉得很丢脸。但顾炎平做了他的思想工作,他只好硬着头皮来走一下。虽然他跟其它没有犯罪却被列为嫌疑对象的人一样,心里是有底气的,却也难免有些着慌和紧张。他也怕女警官看走眼,或者根本判别不准,胡乱瞎指认,把他搭进去,那要洗清自己,也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
一个穿着警服的人也来走步,龙警官感觉有些奇怪,就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魏宏烈感到更加难堪和不安。但他比较自然地走了一个来回,龙警官就说:“下一位。”魏宏烈感觉自己没事,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柏永兵被編在九号,也就是第九个出场。他走进会议室,先是好奇地看了地上的泥沙一眼,然后弯腰穿上雷鹏飞的那双鞋子。他神色自然地站直身子,犹豫了一下,就开始走路。
柏永兵走路的姿势很标准,脚步很稳当,身子也不摇晃,像在走红地毩一样认真,自信。一副胸有成竹,与他无关的样子。
但龙警官却在他走完一个来回后,没有说下一个,而是疑惑看着他的脚印,对他说:“你再走一遍。”
柏兵永听到这句话,身子一震,然后就站在那里不动。
他显然是吃了一惊。这个神色和细节,顾炎平发现后,与崔化兵面面相觑。
柏永兵稍微犹豫了一下,又迈开步子,在泥沙上重新走了一遍。这一遍,他的步子跟刚才不太一样,有些缭乱,不太稳当。不知他是故意为之,还有吓出来的。
龙警官在纸上作了记录,然后才说:“下一个。”
最后两个嫌疑人走完后,龙警官就回到会议室,神色凝重地在会议桌边坐下,反复看着手机的脚印照片,雷鹏飞的皮鞋,和手里记录下来的这张纸。
七名专案组成员,纷纷走进会议室,默默地在会议桌边坐下,一眼不眨地看警官,谁也不说话。
会议室的气氛有些紧张。
龙警官终于从纸上和手机照片上抬起头来,宣布说:“我认为,现场这个脚印,是九号留下来的。”
“啊?”会议室里发出一片惊讶声。
高林宝问:“九号是谁?”
顾炎平说:“柏永兵。”
高林宝高兴地说:“就是雷鹏飞怀疑的那个人,那就对了。这样,雷鹏飞的嫌疑就可以解除了。”
顾炎平的心情很复杂,他对样的鉴别结果,感到既意外,又在意料之中。所以他既惊喜,为雷鹏飞感到高兴。又感到有些不安,也有些尴尬,他觉得自己失职了。
原来真是柏永兵,那我们调查的结果,他为什么没有作案时间呢?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让我们作出了错误的结论?
负责刑侦的副局长徐玉宇看了顾炎平一眼。这一眼的意思也很复杂,既有对顾炎平工作失职,或者说是能力有限的埋怨;又有对龙警官这个鉴别的怀疑。
于是,他抢在高林宝要宣布释放雷鹏飞的决定前,赶紧问龙警官:“龙警官,你确定这个脚印是九号的?”
龙警官肯定地点点号头,声音柔美地说:“我确定。”
徐玉宇又问:“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呢?”
龙警官指着现场的脚印照片,和刚才柏永兵留下的脚印照片,比对着说:“九号的步幅,跟现场留下的这个脚印的步幅最接近;九号是外撇脚,而现场留下的脚印也是外撇脚;九号的后脚跟着地比较重,所以后脚跟这这的印子稍稍深一些,与现场这个脚印的后脚跟较深是一致的。尽管十一个嫌疑人中也有五个是外撇脚,但完全符合这三点的,只有九号一个人。”
徐玉宇与顾炎平面面相觑,他们都对龙警官的这种解释是服气的,觉得说得很有道理,不愧是个脚印鉴别方面的高手。
“真是名不虚传啊,绝对是个高手。我们对龙警官,表示感谢和祝贺!”高林宝伸手鼓起掌来,“九号,是我们排在第二位的嫌疑人。”
其余六名专案组成员也跟着鼓掌,表示对她佩服和尊敬。
掌声一停,高林宝就有些急切地宣布说:“这就说明,排在第一位的嫌疑人雷鹏飞是被冤枉的,他没有作案时间,现在龙警官鉴定,现场的这个脚印也不是他的,所以,他的嫌疑就可以被解除。我们要向他作赔礼道歉,然后马上放他回去。”
顾炎平一听,心里急起来。这也太急了吧?但他不敢说,就朝徐玉宇看。
徐玉宇连忙说:“但问题是,柏永兵也没有作案时间,现在龙警官说这个脚印也他的,他要是不承认,怎么办呢?”
这样一问,会议室所有的人都呆住了。连龙警官也愣在那里,看着高徐两位持不同意见的局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会议室出现了难堪的沉默。
过了一分多钟,高林宝才说:“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柏永兵偷穿了雷鹏飞的皮鞋,去现场作案后再把皮鞋还回去。所以,我们要重新调查柏永兵的作案时间,要加大对柏永兵的审讯力度,要想办法让他开口说实话。”
顾炎平心里对马上释放雷鹏飞有不同意见,但他还是不敢当面提出来,就朝市局的两个刑侦人员看,希望他们提出反对意见。
崔化兵看懂了顾炎平的眼神,鼓起勇气说:“但高局,在柏永兵坦白前,或者说,在确证他是真正的罪犯前,就释放雷鹏飞,我认为不太妥当。因为留在现场的鞋子,毕竟是雷鹏飞的。就脚印是柏永兵的,只是龙警官的一种判断。龙警官,你不要有什么想法,我们现在就事论事。在这里,我要问一下高局,龙警官一个人的判断,能不能作为结案的依据?”
高林宝被他这样一问,又傻眼了。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也不敢武断,就只好求助一般拿眼睛去看龙警官。
龙警官一直在默默地听他们争论,现在见高局拿目光来向她求助,就不得不表个态了:“这个案子确实比较特殊,鞋印与脚印不是一个人的,这种情况我也没有碰到过。所以我只能在技术屋面上,也是从主观臆断上,肯定现场的这个脚印是九号的。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罪犯,我就说不准了,所以没有发言权。我只能希望江北警方,和洪山的同仁,能够进一步侦查、补充证据。用更加有力的证据,来确定真正的案犯。”
她说得比较客观和原则,会议室里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这了一会,徐玉宇征求意见般看着高林宝说:“高局,要不要向上汇报请示一下?”
高林宝挑了挑浓黑的眉毛,果断地说:“先对柏永兵进行审讯,当然不能搞刑讯逼供。雷鹏飞暂时也不放,继续关在那里,但要允许他村里的村干部来看望他。因为他们村里正在搞美丽乡村建设,县乡两级领导都在盯着他,所以我们的压力珢大。视对柏永兵的审讯情况,再做决定吧。”
会议结束后,顾炎平带着王思明等人马上下去,先是派车把雷鹏飞送到关押处,再将柏永兵留下来,其它人都放回去。
顾炎平不动声色地走到柏永兵面前,轻声对他说:“你出来一下。”
柏永兵吓了一跳,但他马上镇定下来,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出来。柏永兵把他带进审讯室,柏永兵的脸色才变了,他有些紧张地问:“这是怎么啦?”
顾炎平对他说:“经专家鉴定,现场这个脚印是你留下的,所以请你坐下,老老实实地坦白自己的犯罪事实。”
柏永兵慌张地叫起来:“凭什么说是我的?就任她一双眼睛?不,我不服!”
王思明拿出手铐上前将他的手铐上,说:“放老实点。”然后给他打开审讯椅的横杠,“坐进去,不要再抵赖了,有这么多专家在这里,你还想抵赖?”
柏永兵在审讯椅上坐下,不再说话。他把被铐着的双手放在前面的横杠上,静静地看着顾炎平和王思明他们,似乎在观颜察色。
顾炎平派车把龙警官送走后,就开始对柏永兵进行审讯。今天的主审官是徐玉宇,他要亲自审讯柏永兵,争取能有突破性的进展。
这次总共有五个审讯官,阵容之强大,让柏永兵也脸露畏惧,神色紧张。
徐玉宇威武地坐在中间,两边坐在顾炎平,王思明和市局两个刑侦队员。他们没有打开大灯,对准柏永兵的头部进行照射,这样显得轻松和谐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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