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应声进来,提着油灯将房中蜡烛全部点亮。
宋晚宁缓了好久才彻底清醒。
也清晰地意识到,此刻已是夜里,怕是早过了宴会开始的时间。
她皱眉,抬手烦躁地揉了两下太阳穴:“今日明明有要事,为何不叫我起来?”
梨蕊边伺候着换衣服边回道:“是陛下吩咐的,说晚上的宴席没什么意思,不必叫娘娘起来。”
不知为何,宋晚宁的心突然开始慌乱,从床上下来的时候甚至站不稳。
有种莫名的,不好的预感在潜意识里作祟。
她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快点,快点见到他。
宋晚宁催得紧,一堆宫女进来手忙脚乱地伺候她梳洗。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撑着扶风的手正要出门,一个小太监慌不择路地冲进来,险些撞到她身上。
“皇后娘娘也敢冲撞?不要命了?”梨蕊立刻斥责道。
小太监整个人伏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说话也不利索:“娘娘...陛下,陛下出事了......”
“什么?”
听清之后,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宋晚宁几乎瘫软在扶风怀里。
梨蕊当即变了脸色,蹲下来扯住小太监的衣领骂道:“糊涂东西,这也是能浑说的?快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太监像被吓破了胆,嘴里只会念叨着一句“陛下出事了”,多余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宋晚宁强忍落泪的冲动,咬着牙站住,绕过他往外走:“出去看看。”
刺骨的夜风穿过回廊,卷起数片桃红。瓣尖还凝着白日的暖香,此刻成了跌在青砖上的残妆。
“娘娘,慢些跑。”
“娘娘,小心身子。”
身侧侍女们的呼喊像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明明就在耳边,却好似隔了很远很远。
嗡嗡作响,一句也落不进她的耳朵里。
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宫门口,驾车的侍卫询问要去哪里,宋晚宁大脑突然一片空白,话在嘴边绕了再绕,就是说不出口。
还是扶风替她说了出来:“去秦淮,陛下万寿节设宴的地方。”
主仆三人正要上车,远远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御道上格外明显。
宋晚宁下意识停下动作,僵硬地抬头看去。
道路尽头渐渐显露出明黄旌旗,八匹雪驹拉着的鎏金车架碾过青石板,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到了面前。
侍卫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谢临渊的两个贴身太监架着他从车里出来,挪到轻便的步辇上。
她脚像生了根,一步也迈不动。
眼睁睁看着步辇缓缓向自己靠近,上面的谢临渊努力抬起眼皮,喊了一声:“宁儿。”
这一声,将宋晚宁悬浮在空中的灵魂重新拉回躯壳。
她颤巍巍地握住他的手。
冰冷,僵硬。
像那一次他骗她的样子。
“谢临渊,你又在骗我是不是?这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宋晚宁赌气地把那只手抛下,退后一步,指甲陷进掌心,“你起来,你答应过的,再不装病吓我,你说过要和我白头......”
谢临渊声音轻到听不清,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唇上下翻动,似乎在说:“对不住。”
手颤巍巍地往上抬了几寸,像是想与她相握。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肯靠近:“我不信,别想再骗到我!”
后面随行的裴言初看不下去,上前解释道:“娘娘,陛下在宴席上遇刺,还请速速送回宫里让太医医治为上啊!”
遇刺。
这两个字“轰”的一声在宋晚宁脑子里炸响。
怎么会遇刺?以他的身手,什么样的刺客会把他伤成这样?
还来不及思索,太监抬着步辇匆匆从她面前走过,往行宫里去。
宋晚宁失了魂,脚步是虚浮的,眼前是模糊的,思维是混沌的,像个提线木偶般怔怔地跟着他们往前走。
裴言初追了上来,在她身后一步远的距离,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那江苏巡抚意图谋反,安排的舞姬乐师全是杀手,岸上还有叛军。”
“陛下提前调来了闽浙水师埋伏在秦淮下游,赶来得十分及时,拿下了反贼。但陛下身上旧伤牵动,不慎落水,救上来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
“只撑着一口气,念着娘娘的闺名。”
一直强忍着不落的眼泪终究还是轰然决堤。
今夜无云无星,只余一弯弦月挂在空中,将谢临渊的脸照得白到发青。
宋晚宁死死盯着那张脸,连眼睛都忘了眨。
她刚才应该注意到的,他浑身湿透,衣裳还在往下滴水,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或许更早一些,在今日分别前,就该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
明明像留恋,又像告别。
不,更早一些,在那些相处的日夜,她早该发现他有旧疾,而不是傻傻等到此刻才恍然大悟。
因为太害怕失去,所以一直沉浸在他造就的美梦里,是她不愿清醒。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梨蕊劝慰的声音都颤抖不已:“娘娘放心,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不会有事的。”
宋晚宁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啊,一定会没事的。”
一行人将谢临渊送进寝殿,宫女太监们上前替他换了身衣服,陆院判跪在龙榻前把着脉,眉头紧锁。
她就这么站在屋子中间,任由两个侍女搀扶着,眼神空洞没有焦点。
身旁宫人们进进出出,在她眼中像一个个虚幻的残影,这方世间,好似只有她自己和床上那具一动不动的身躯是静止的。
陆院判起身给其他几个太医交代了几句,又询问谢临渊的贴身侍从今日发生的事,一切弄清楚了之后才站到宋晚宁身前汇报。
“启禀娘娘,老臣无能,陛下身受重伤,此刻已是油尽灯枯了。”
她反应了一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歇斯底里:“你说什么?陛下...油尽灯枯?他才不到三十岁,不过是受了点伤,怎么会油尽灯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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