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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坚难破,我军久攻不下,”李世民低着头,手在桌案上不停地画着圈圈,等那兵士报告完毕,他仍是无语,好半晌,他才徐徐叹道,“若不是王世充老贼冥顽不灵,拒不归降,我又怎会用如此手段?但洛阳的百姓却何其无辜?!”
众将士听后都面面相觑,不知李世民为何出此言。
我却很明白李世民的感受。因为他的“围城令”,洛阳已成了一座人间鬼域。他是想成为帝王,却绝不想成为杀人魔王,所以他对那些无辜百姓还是怜悯的。但他又认为成大业者,不必拘泥小义,所以他只能继续围城,继续残忍下去,直到迫使王世充完全屈服。事以至此,他若在此时收手,先前将士们的鲜血和洛阳百姓所承受的苦难,这种种惨痛的代价便都白费了!不能说他心里不痛,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过王世充确实也是治国治军的一流人才,洛阳城已满街饿殍,却没有出现百姓暴动、兵士谋反,他们依然坚守城池,并没有出城投降。而唐军如今也是疲惫不堪,人人厌战,甚至发生将士逃亡之事,以李世民的统帅才能,他的军队竟然也有如此情形,可见当下的局势有多险峻。
众人正沉默不语的时候,又有探子飞马来报,夏王窦建德率大军前来救援王世充,夏军的主力已进抵酸枣。窦建德还修书一封给李世民,要求唐军退回潼关,交还侵夺的郑国土地,并与夏国重修前好。
众将听了这消息,都大惊失色,因为窦建德强大的兵力令他们不得不震慑。
“如今该如何是好?战事紧急,我军必须立即做出抉择。是退亦或是不退?”连长孙无忌也皱着眉头说道,“若是退兵,这数月来围攻洛阳所付出的辛劳将全部付之流水、前功尽弃。但若不退兵,我军将腹备受敌,极其凶险。若获胜,自然是皆大欢喜。一旦落败,”他顿了顿,看了下李世民才继续说道,“莫怪我危言耸听,一旦落败,恐怕我们会全军覆没!”
长孙无忌的话一说完,帐中便一片死寂,众将都将目光投向李世民,等着他的决断。
在这种时候,主帅就是中流砥柱,必须稳如泰山。
“倘若让窦建德到达洛阳,洛阳的粮食便立刻充盈,王世充的兵力就更强了。而我们,数月的苦痛都白受了,等于重新开始打洛阳了,大唐一统天下的志愿,遥遥无期了。”李世民微微一笑,缓慢地站起,转身指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说道,“而王世充穷途末路,眼看着就要覆灭了,窦建德这时才从遥远的北方赶来救援,已经太迟了。这是天意助我大唐,让我们一举歼灭两位枭雄啊。”
众将听后仍是半信半疑,交头接耳,但还是没有人出来答话。
“窦建德自称‘夏王’,那就是有称霸天下之心,也是我大唐的阻碍,我军早晚要与他决一死战。”李世民眼总精芒如电,他侧头朝帐中的将士一一望去,众将知道他要讲话了,便停住了讨论,“呵,不瞒各位,其实郑、夏联合,原本就是我所希望发生的事。那窦建德在河北厉兵秣马,根基深厚,日后我军若要剿灭他,必定要劳师远征,如此一来,便费时耗力,徒增难度。而夏军如今倾巢而出,远离根本,正是我们一举歼灭他,永绝后患之机!”
而听见李世民这一番宏大的战略构想,众将随即议论纷纷,莫不钦服,都有了击败对手的信心,士气在瞬间倍增。
“其实眼前的局势对我军是极其有利的。王世充被我们围困数月,要自保已是不易,更不要说出城攻击我军了。‘郑夏联兵’其实只是空谈,真正能跟我们对阵的只有夏军,我军根本就没有腹背受敌。”我已清楚地洞悉李世民此刻的心思,思至此,我心念一动,待众将议论之声渐低,便走到地图面前,与李世民并肩而站,而后右手指向虎牢,“夏军若抵达,我军就固守虎牢城,给予迎头痛击。夏军若拖延不战,那就最好不过,因为洛阳马上就要沦陷了。元帅坚持我军不能撤兵,这是最明智的抉择。”
“而王世充虽然知道窦建德要来支援他,但是他困守在洛阳城里,对夏军的具体情况并不知晓,”我清咳了声,见众人都凝神在听,便继续往下说,“即使我们出兵阻击窦建德,王世充也会疑神疑鬼,不敢倾巢出击。所以,如今胜负的关键就是及时赶到虎牢,一定要扼住窦建德的喉咙,绝不能让夏军攻占虎牢。”
“恩……”众将听我如此一分析,都点头称是,有些人甚至开始讨论作战的一些具体细节。
“明……”李世民有些意外地看着我,慢慢地,他扬起唇角,抿出的笑容别有深意,“我有多久没看见你眼里的熠熠光彩了?”
“呵……”我也抿唇轻笑,迎上他如深潭般眼眸,“元帅,请下令吧。”
“众将听令!”李世民沉吟了下,回身抽起案上的元帅令,众人立刻起身听令。
“齐王率兵继续围困洛阳,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也留下辅佐。”李世民从容不迫地下令,面对如此重大的军务,他的声调却并不高昂,依旧是平和沉稳,只是蓝眸中凝出迫力与严正,“罗成、徐茂公各选五百骑兵,尉迟敬德带领全部玄甲兵,今夜出发,随我赶往虎牢。”
主帅既已作出最后的决断,众将官便纷纷表示服从,他们领命后便全数退下。
“为何如此做?”李世民踏前一步,伏身看着我。
“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我自己。”纵然在他犀利的盯视下全身僵硬,我依然抬眼直视他。既然李世民已不是当日的李世民,风明也不可能再是昨日的风明,“你要夺下洛阳,而我要王世充的命。你要得到天下,而我要李元吉的命,我们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你要与我一同去虎牢么?”李世民看似在问我,其实是在下命令,“不许去。此战凶险难测,你必须留在青城宫。”
“我也说了,我要去。”我将双手负在身后,仰首看着他,是笑也是叹,“我不是你养在笼子里的宠物,高兴时就逗一逗,不高兴时就扔在一旁。”
我已失去兄弟,失去单纯的爱情,有家也回不得,如今两手空空,而一无所有的人赌起来才是最疯狂的,无物再输便可放肆蛮横。既然已无路可走,那就尽情活出自我吧。既然天生我胆,又怎能委曲求全、低头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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