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拂衣来到请示路上后, 岁庭衡从容不迫地松开她手臂,对康阳公主作揖:“康阳姑祖母。”
康阳公主避开他的礼,眼神在他与与云拂衣身上扫来扫去, 最后冲着拂衣道:“云姑娘怎么在这里?”
“回公主, 臣女有事进宫求见皇后娘娘。”见康阳公主对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拂衣在心中点头,对嘛,这才是康阳公主看到自己时的正常表现,上次对她笑得那么热情, 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康阳公主奚落道:“云姑娘真是勤快, 哪哪都有你。”
“谢公主夸奖。”拂衣笑眯眯道:“为陛下分忧, 是臣女的本分,谈不上勤快。”
康阳公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扭头翻了个白眼,想到反正云家已经拒绝了刘家的求情, 她顿时没了顾忌,板着脸道:“没规矩,你一个小小的外臣之女,怎么不懂尊卑礼仪。本宫问话,谁让你笑……”
“姑祖母。”岁庭衡淡淡开口:“拂衣于社稷有功,父皇已经加封她为郡主。父皇视云姑娘为子侄,孤也视拂衣为自家人。一家人说话,何必遵守外面的礼节。”
“若都按规矩行事, 难道孤还要姑祖母向孤行礼?”
太子为半君, 按照君臣礼节, 除了帝后都应向他行礼。
康阳想起方才太子还给自己行了晚辈礼, 强撑起的公主架子瞬间垮了下来,脸上瞬间浮起笑意:“太子殿下待我们宗室亲厚,是我们的福气。方才我说话急了些,还请……”
她看向拂衣,脸上的笑容不见半点勉强:“还请云姑娘见谅。”
“公主言重,臣女不敢。”
康阳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能屈能伸。
身为皇家公主,康阳深谙不能得罪当权者之道。先帝在时,她处处捧着先帝与宁王,现在新帝在位,她自然也不敢得罪太子。
平日太子待人确实温和有礼,但她不会蠢到认为温和就是好欺负。
她心里清楚得很,理王一家从被先帝打压嫌弃,到现在登上九五之尊,靠的绝不可能是什么温和有礼。
“怪老身失了礼数,为了刘家晚辈的婚事迁怒了云姑娘。”康阳看了眼太子,面上的笑容更加温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子贺没能打动云姑娘,是他的问题,老身不该迁怒。”
左一句婚事,右一句君子好逑,康阳只差没直接对着太子吼,不合适,你跟这个纨绔女不合适!
“臣女无心情爱,从未想过跟人成亲。刘郎君仪表堂堂,定能寻到心仪的女子与他相伴一身。”拂衣知道康阳的为人,没打算跟这个老太太计较:“公主殿下不怪臣女就好。”
怎么能无心情爱呢?
康阳心情复杂极了,她是不想太子跟这个纨绔女在一起,但听到她说什么无心情爱,又觉得别扭。
太子文武双全,俊美优雅,身份尊贵,这样一个生香活色的大美男杵你身边,你居然说你无心情爱?
真是年少不知……
“咳。”康阳正色道:“这都是些小事情,朝堂上的事本宫不懂,但你既能立下社稷之功,那肯定是天大的功劳。”
那么抠门的皇帝侄儿,居然舍得给云拂衣一个郡主之位,说明她立的功劳肯定不小。
云拂衣为皇家立功,她也是皇家人,四舍五入等于云拂衣在替她做事。这么一想,她看云拂衣勉强顺眼了几分。
“臣女只立下微末之功,都是陛下仁爱。”
康阳长公主见拂衣给了自己台阶下,而不是趁机让自己难堪,决定以后只要云拂衣不欺负她的好大孙,她就不在背后蛐蛐她了。
“太子殿下与云姑娘来这里赏景?”康阳看着四周的假山,这里也没什么景可赏嘛。
“方才父皇带孤与拂衣在园中散步,父皇有要事处理,所以先回了御书房。”岁庭衡问康阳公主:“不知姑祖母今日为何进宫?”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进宫陪娘娘说会儿话。”听到太子与云拂衣不是单独出来,而是陪皇帝散步以后,康阳终于松了口气,两人没有私情就好。
岁家列祖列宗偶尔还是有点用的,至少没让一个纨绔女做隆朝的太子妃。
“姑祖母请随意,孤就不打扰你了。”岁庭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转身带着云拂衣从旁边的小道离开。
康阳摸着袖子里的东西,连忙赶去了昭阳宫,见到皇后就把袖子里的东西掏了出来:“皇后娘娘,您看看这些。”
这是一叠厚厚的画纸。
“姑母,这是?”皇后打开画纸,里面全是妙龄女子的画像。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婚事是件大事。”康阳得意地拍了拍这叠画纸:“这些全是京城贵女的画像,每个姑娘我都亲眼看过,绝对做不了假。”
皇后哑然失笑,难怪近两个月康阳公主府经常举办宴会,原来是为了这事。她翻开画纸仔细看去,里面详细记录着女子的年龄家世以及性情。
都是品学兼备、多才多艺的好姑娘,皇后看完这叠画纸,就知道康阳公主是真的用心了。
“太子能文善武,容貌胜过潘安,太子妃人选一定要慎重。”康阳又想起刚才在御花园看到的那一幕,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太子殿下与云尚书家姑娘关系很好?”
“衡儿这孩子向来贴心,知道本宫喜欢拂衣,所以很是照顾她。”皇后让宫女把画像全都收了起来,笑问到:“姑母方才见到他们了?”
原来还有皇后的情分在。
康阳彻底放下心来,她就说嘛,侄孙这种才高八斗的年轻郎君,怎么会喜欢云拂衣那种张扬惹事的纨绔女。
她下意识把刘子贺给忘在了脑后。
“老身经过御花园时,见到太子殿下扶着云姑娘手腕下台阶。”康阳见皇后脸上没有异色,才继续道:“太子殿下是个体贴的性子,也不知哪位姑娘福气好,能与殿下琴瑟和鸣?”
皇后笑了笑,没说自己满意哪位姑娘:“年轻人的心思,我们做长辈的,还真不好猜。”
谁说不是呢?
就像她怎么也没想到,刘子贺考上状元,想娶的人居然是云拂衣。
岁庭衡带拂衣到了宸玺宫,他前些日子已经搬入宸玺宫,里里外外多了许多侍卫与宫侍。
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两人来到后院的竹林落座。竹林声声,拂衣舒适地闭了闭眼:“殿下这个竹林,真是个好地方。”
五月阳光灿烂,有点点斑驳的阳光穿过竹叶的缝隙,洒在他们坐的白玉桌上。拂衣伸手接住这些光点,歪头看着岁庭衡:“这算不算白天的星星?”
岁庭衡笑了:“算。”
竹林安静祥和,拂衣渐渐从今日发生的各种事中回神,她盯着剑眉星目的太子欣赏片刻后移开视线:“殿下的宸玺宫,真是一个舒适的地方。”
“你若喜欢,可以常来。”岁庭衡掀起袍角,替拂衣倒茶:“我没有兄弟姐妹,宗室其他同龄人与我也不亲近,这里除了父皇为我安排的老师与东宫臣属,几乎没有其他来客。”
他眼眸低垂,看起来有几分孤独与犹豫。
“如果殿下不嫌弃臣女的话,臣女确实想常来叨扰殿下。”拂衣偷偷捂了一下胸口,就算她是铁石心肠,见到此情此景也是要心软的。
光点晕染在拂衣的身上,仿佛天上的星星迫不及待想入她怀。
“你若来,我定扫榻相迎。”岁庭衡看着拂衣裙角上的光点:“随时都可以。”
“那臣女先谢过殿下了。”拂衣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话锋一转:“殿下,后日是您的册封大典,臣女没有什么可赠与殿下的,就以此物贺殿下之喜。”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双手递到岁庭衡手边:“臣女幼时骄纵不懂事,常得先帝赏赐,还不知人间疾苦。后来家父被贬官,很多珍贵物件被殿中省收回,不过想来殿下也不稀罕那些东西。”
岁庭衡接过锦囊,小心倒出里面的东西,是把指头大小的木剑,以及一颗用红绳拴着的圆玉珠。
“木剑是臣女用桃木雕刻的小物件,那颗玉珠是臣女在充州的河滩边见到的玉石打磨而成,玉料很普通。”拂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臣女不擅女红,珍奇珠宝也没有殿下多,只能送点小玩意儿博殿下一乐。”
玉珠上有简单的云纹浮雕,雕工不是很好。
“这都是臣女雕的。”拂衣担心太子误会她把雕工差的物件送给他,解释道:“前年臣女与家人团聚,家里人把臣女关在家中养伤,臣女整日待在家中实在无聊,就刻了些小玩意儿。”
她没好意思说,这已经是她雕得最好的一粒玉珠。
“很好看。”岁庭衡把玉珠系在了腰间,红绳勾着的玉珠在他腰间晃来晃去,拂衣的眼神飘了飘。
太子的腰……精瘦有力,还挺好看。
“拂衣真是多才多艺,连玉雕都会。”岁庭衡把桃木剑放进怀里:“不过有件事你说错了。”
“什么事?”
“你并非骄纵且不懂人间疾苦的人。”岁庭衡看着她:“先帝在时,你在宫中多次帮助受欺的宫人,还在先帝发怒时,巧言帮朝臣求情,宫中受你恩惠的人不知有多少?”
“那不过是顺手为之……”拂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想到太子居然知道这些陈年旧事。她小时候仗着先帝纵容,确实装巧卖乖帮了好几次那些即将被拖下去砍头的官员。
只可惜随着先帝丹药越吃越多,脑子越来越糊涂,加之曾贵妃对她有了意见,常常暗地里针对她,她已经无力改变先帝的决定。
到了最后,连她自己都保不住了。
这些事她从未跟外人提过,就连经常跟她在一起玩耍的宁王都不知道,不知太子是从何处查到的?
“宫中没有什么秘密。”岁庭衡笑了:“只要想要知道,就没有什么查不到的事。”
他望着拂衣身后的竹林,目光深邃,似有万千情绪,可是拂衣抬头看他时,里面除了温柔的笑意,什么都没有。
“那殿下要不要查一查臣女今日抓住的那个男人?”拂衣道:“臣女总觉得他身份不简单,而且可能跟宁王有所牵扯。”
“臣女观察过此人,他的生活习惯……”
“好。”岁庭衡道:“我会查清他跟宁王之间的关系,若宁王有异动,我绝不会轻饶。”
拂衣茫然,我准备的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轻易答应了?
见拂衣愣愣看着自己,岁庭衡仰头喝了一口茶,茶水有些苦涩:“除了他以外,还要查谁?”
“还有那三位美人的来历。”拂衣道:“养成这样的美人不是易事,她们穿戴的衣衫与首饰,还有经过的地方,都会留下痕迹。”
“好。”岁庭衡手指轻抚腰间的玉珠:“你放心,我会让人在最短的时间里查清他们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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