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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一点点地恢复到她的身体里,昏沉的脑袋此刻像许久没有转动的齿轮,一点一点开始运作。身体像连续飞行了24小时一样极度疲乏,而且疼痛,来自于全身各处的感觉,没有一处是舒服的。腰以下的部位很沉很沉,像灌了铅一样。但当重量一点点散去,疼痛的感觉却成反比的一点点复苏。
展颜的脑海里渐渐恢复记忆。一幕一幕。
裔天告诉她妈妈情况危急。她冲到大街上,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她打不到出租车。心急如焚的她一路往医院的方向跑,一路留心有没有空车。在无计可施的时候遇见季远,他让司机掉头送了她去医院。
她到达病房宽敞的走廊时,映入眼帘的是很多张担忧的脸,马裔天,护士长,护士小姐们,主治医生,还有林雪峰。她忽然有些不敢面对这些人。一双有力的手扶上她的肩膀,她回头,是季远,她轻轻地说:“你去吧,你要赶飞机。”季远摇摇头,手用力的扶住她颤抖的肩膀。
她缓缓走过去人群,裔天用他最冷静的语调跟她说:“展颜,去看看伯母,她有话跟你说。”
她看向各人,这些六年来一直与她相伴的熟悉的脸,透露着真切的关心。从护校毕业出来就一直照顾妈妈的小护士,她不敢看展颜,别开脸,忍不住眼泪一瞬间滑下来。展颜微微欠了欠身,推开房门进了病房。
展颜妈妈的情况今晨忽然有变,病情急转直下,早晨的时候转回来K大,K大的医护极力抢救。但终究不能逆转劣情。
展颜记得,病房里,妈妈从来么见过的苍白的脸,身上手上插满了管子。阳光撒在她脸上,出奇的美丽。妈妈一直是个美人。她看见展颜,伸手拿开了脸上的氧气罩,朝女儿微笑。
展颜记得,妈妈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关于她的,关于父亲的,关于他们年轻时的爱情的。她含着笑,手上的温度一点点慢慢逝去,直到一双虚软无力的手,在展颜手中化为冰冷。
展颜记得,妈妈一直在微笑,她想告诉她。展颜不需要眼泪。但是展颜终究是哭了,从低低的啜泣到失声痛哭,从此,她便是一个人了。她不能委屈自己,眼泪流出来就把哀伤一起抛弃!
展颜起身把病房的门打开,拉开门的瞬间腹部传来尖锐的疼痛,像一个个钻子在搅动她的腹部,她双脚一软,昏倒前还看见守在外头的一张张担忧的脸。护士的,季远的,白雪的,何一明的,马裔天接住她的身体,大声的喊她的名字:“展颜!”
展颜缓缓睁开眼睛,她睡了一天一夜,太久的黑暗使眼睛不适应房间里的光线。她想抬手遮一下,却发现左手被什么牵制住。许久,她看清楚周围,她躺在床上,熟悉的白色床单,白雪红肿着眼睛的脸,还有季远,还有何一明,看见她睁开眼睛,都露出释怀的笑容。
“这,是怎么了?”展颜觉得喉咙干得很。
离她最近的白雪,眼泪又滑下来,啜泣不能成言。
她于是看向季远,季远俯下身,一贯温和的说,“展颜,你病了,医生刚给你做了手术。”
“什么病?”
“医生说,是宫外孕。
“哦……”展颜轻如羽毛的声音应了一声。
“手术很成功,现在你要做的是好好休息,要快点好起来,知道吗?”
在场的就算是男人,也不得以心里十分的难过。这样的遭遇,展颜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哦。
何一明怀里搂着白雪,劝她不要太伤心。展颜看向白雪,说:“小雪,妈妈有话要我带给你。”
白雪坐到床边。
“她让我们好好生活,哭过了,就好好生活下去,她在天堂看着我们。我们能做到,是不是?”
白雪点点头。
“我想喝水。”此刻,展颜想的,只是赶快好起来。她是展克勤和颜莘的女儿,展颜。
三日后,展颜办理了母亲的身后事,将母亲的骨灰和父亲的装在一起。按照母亲的愿望,她想回去海牙。她一个人住在季远的地方,郊外的小别墅,安静平和,身体慢慢在恢复。季远为她请了保姆,被她遣走了。身怀六甲的白雪常来,路途遥远,展颜只得说,她想安静的休息一下。
春夏之交的夜晚,城市里难得一见的繁星满天,院子里有蟋蟀在鸣叫。吸入肺内的是有泥土芳香的空气。
展颜坐在院子的椅子上,手上拿着母亲的日记。读到母亲和父亲的爱情故事,纯真而坚定。
母亲在她的陪伴下离去,她终于在另一个国度和父亲相聚。展颜不像父母亲一样有虔诚的宗教信仰,但是,她坚定的相信,相爱的人会相聚在某个地方。所以,当悲伤慢慢沉淀,她只留下一点点寂寞和想念。
想念父亲,他在异国他乡去世的时候,会不会也很寂寞?她执着的固守母亲,其实她也相当害怕失去。与其说她坚强,不如说她自私。
也想念凌致,世上有很多的爱情相遇而不能相守,他们不是唯一。不是非得爱的天崩地裂,才是不枉此生。前方还有路要赶,还有明天。一刹那就是永恒是多数人的理想,但真正做到的如此的,快意恩仇的,现实中,又有几人?
这两个礼拜,她在这里,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就像父亲跟她说的,她是他们的小天使,她总有一天要自己飞,他们希望她飞得高,飞得远,自由自在。
郊外的夜,安静如水。
“怎么到外面来了?”一件毛毯盖在她的肩上,还有关切的温和的声音。
“季远,你来了?”展颜回头看见身形析长的季远。穿着正式的西装,应该是刚下了班就过来。
“进屋吧。这里风大。”
展颜笑笑,把身边的位置让出来,说,“你也坐吧。”
“我给你带了些东西过来,记得炖来吃。”
“好!”展颜点点头,露出招牌的甜笑。
季远也跟着笑,摸摸她的头发,“看见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是啊,让你操心了。季远,谢谢你。”
季远摇摇头。这是他乐意做的。
“季远,周末你有空吗?我想出去。”
“有啊,想去哪?”
“去买些书,好久没当学生了,不知道还捡不捡得起来。”
“你要读书?”
展颜点点头,“嗯,我想去留学,去荷兰。”
季远的眼睛看着展颜,暗暗沉下来,她的决定,他一向猜不到。
展颜低头,手覆上腹部,那里已经不疼了。她和他的孩子,一个错了位的所以不能成形的孩子。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爱护,对自己的好,她已经用剥离身体的血和肉还给他了。
可是,心里又忍不住想,会有人告诉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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