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又落起了雨。
马车首尾相继,一眼望不到头去。
兮风劝说:“殿下,下雨了,回马车上去吧。”
谢停舟的发已经湿了,他坐在马上,回望盛京的方向。
去路迢迢,归期遥遥。
原以为北临是家,原来她在何处,何处才是家。
长留坐在车辕上偏着头看去,盛京被笼罩在一片晨雾之中,什么也瞧不见,可他仿佛知道世子在看什么。
忠伯拿了披风出来,“快入秋了,你给殿下送去。”
“我不去。”长留说。
“嘿。”忠伯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心疼人呢,世子殿下正难过着呢。”
长留抱着胳膊说:“可是我也好难过,我不想去,我要一个人难过一会儿。”
忠伯戳了一下他的头,“你懂什么?”
“走吧。”谢停舟收回目光,叮嘱兮风:“走慢些,她在信中说她七日内定然赶上来,我们去青州等她。”
兮风:“是。”
“还有。”谢停舟又说:“沿路给她留下人了吗?”
兮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谢停舟。
谢停舟便侧头看他,“嗯?”
“留了,京里也留了人手。”
兮风停顿的那一下不为别的,只因为世子从昨夜到现在,已经叮嘱过他数遍了。
对感情木讷如兮风,竟也从世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中感受到了极大的悲伤。
李昭年抬目眺望,隔着雨帘子,能看见降紫阁顶上坐着的人影,痴痴地望着城门的方向。
这真是一座吃人的牢笼,在外面的人拼了命地想要挤进来,被困在里面的人又拼了命地想要逃脱出去。
“虞候在那里待了多久了?”李昭年问。
内宦头也不敢抬地回道:“回太子殿下,从昨儿个半夜坐到了现在呢,要不要奴才去请虞候过来?”
“不必。”李昭年说:“你送把伞过去,等她回来的时候别叫她淋着雨。”
内宦道:“是,奴才这就去。”
“对了。”李昭年停下离开的脚步,“不用说是本宫吩咐的。”
李昭年抬步跨入了宣辉殿中,他刚在龙榻旁坐下,同绪帝便睁开了眼。
“父皇醒了。”李昭年赶忙吩咐宫女端来温好的汤药,亲自伺候同绪帝服下。
同绪帝已经吃不进任何东西了,全靠汤水吊着命。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得趁着最后这几日,解决掉最大的一个隐患。
“谢昀他,走了?”同绪帝问。
“是。”李昭年说:“早上锦衣卫的听记来报过,城门一开世子便出城去了。”
“沈妤呢?”
李昭年将汤药碗递给一旁的宫女,说:“在降紫阁上。”
“倒是和你有些相像。”同绪帝道:“你心情不好时,也喜欢在上面待着。”
“那儿看得远。”李昭年停顿了须臾,欲言又止,“父皇……”
同绪帝微微抬手制止,“不用劝朕,你是不是觉得朕太过无情?”
李昭年垂首,“儿臣不敢。”
“最是无情帝王家①,昭年啊。”同绪帝看着他,眼中露出难得的慈爱,“你太过心软了,看淡了世事,可你偏就见不得这人间疾苦。”
“儿臣知道。”李昭年低声说:“这不是一个帝王帝王应当具备的资质。”
同绪帝说:“朕知道你的性子最时心软不过,你幼时见宫女罚跪都会心软,若此番一切顺利,朕殡天之日,便是你放沈妤离京之时吧?”
李昭年不敢撒谎,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他的父亲将他看得太透彻了。
同绪帝道:“你不用想了,朕已留下遗诏,此令十年之内不能改。”
李昭年终于忍不住了,“父皇就没有想过吗?她现在是能牵制住谢停舟,可这世上何时缺过薄幸人,一年、两年之后呢,那个人还能记得她吗?又何必为了一个无法确定的未来将她半生就葬送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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