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古灵精怪的,长的煞是可爱。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她变成了什么模样。
皇上的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一个小女孩的影子,具体长什么样子,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可是,那时候看见她的感觉却是还记得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在山间奔跑的小熊突然遇见了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一股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从宫里出来,已经是快中午了。相爷满意的看了看无涯,笑着说:“一起走吧,正好老夫想去看看烟儿。”
也不等无涯回答,又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每次提起这个不省心的女儿,相爷总是一脸头疼的表情,在那皱成一团的脸上,怎么也遮不住慈爱。
不像是埋怨,反倒更像是在争风吃醋。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吹的人有些惆怅。
无涯望着他满是不满的侧脸,微微笑着说道:“其实烟儿心里一直惦记着岳父大人,只不过她总觉得自己老是惹您生气,所以……”
话没说完,就被相爷打断了,他气呼呼的说道:“知道惹我生气还那么不听话!”
“这个……”
无涯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好吧,他承认,这些都是他瞎编的。那丫头确实看起来不怎么想回家,像她那样雷厉风行的人,想你就直接去找你了。
和自己成亲这么久,相爷来他们家的次数明显比她回家的次数要多的多的多。
当然,真相都是很残忍的,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跟着一起坐进了相爷的马车,一路上他都缄默不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重重的。见他不说话,无涯也默默坐着一言不发。
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还有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哒哒声。按照他不完全计算,马儿跑两步的距离差不多约等于车轮转一圈。
耳朵里充斥着车轮和马蹄的声音,摇摇晃晃,晃的他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相爷突然幽幽开口说了一句:“无涯,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不明白他为什么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话,无涯疑惑的问道:“岳父大人请说。”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在烟儿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陪着她。你是她选中的人,无涯,我拜托你不要伤害她。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她是麻烦了,不要伤害她,把她还给我,我会带她走的。”
闻言,无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道:“岳父大人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会觉得她是麻烦呢?”
那可不一定,他既希望无涯可以飞黄腾达,又害怕他飞黄腾达之后会会做出让花如烟伤心的事情。
都是男人,谁还不了解似的。但凡到达一定高度的人,受到的诱惑要比平常人多太多。况且,当他从一无所有到有钱有势,谁能保证他不会变成其他人那样呢?
人总是偏心的,虽然他自己三妻四妾,在官场这浑水中蹚了大半辈子,可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不想让他步他的后尘。
更重要的是,不让自己的女儿步府上那些勾心斗角的女人们的后尘。
相爷摇了摇头,依旧固执的说道:“你就说答应不答应。”
“好,我答应。”无涯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时,相爷才稍微安下心来,眉头舒展了一半。
不知道想到什么,相爷突然笑了一下,突然絮絮叨叨的说道:“烟儿脾气不好,固执的很,还请你多些耐心。”
“还有,如果可以,尽量不要跟她抬杠 小时候不让她出去玩,她就翻墙出去。要她读书写字,她把先生的书全部都藏起来,还把笔都堆一起,打火堆烧了。”
“不过她有时候也很可爱,有一次我生病了躺在床上,她乖乖的待在我身边端茶倒水,喂我吃药,哪儿也不去,每次我一睁开眼就看见她一脸担忧的望着我。那时候她比床沿高不了多少,踮着脚就只能看见半张脸。”
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相爷不由自主地牵起了嘴角。
又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无涯默默的想,自己要不要说些什么?可是他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啊。
终于,相爷有些自嘲的笑着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不好意思,上了年纪就容易念旧,啰嗦了一点儿。”
“不不不,没事儿。”无涯赶忙说道。
“到了!”外面突然传来车夫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
家中只有两个小丫鬟在,其他人都在药铺里忙碌。因为白壶的原因,铺子里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刚开始人们都是拿着药方来买药的,后来他们发现这里的小伙计比那些老大夫看的要准的多,慢慢的竟然也算半个看诊的药堂了。
见姑爷和相爷一起回来,两个小丫鬟赶忙迎上去行了一个礼。
“小姐呢?”相爷开口问道。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答道:“小姐去药铺帮忙了。”
“嗯?”相爷眉头一沉,转过头来一脸疑惑的看向无涯。
无涯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师父开了一间药铺,烟儿说每天呆在家中太无聊了,所以就去帮忙了。”
实际情况是,那是她自己捯饬的药铺,他师父才是去帮忙的。
一听这话,相爷不开心了。堂堂相国的女儿,竟然抛头露面去卖药?这像什么样子啊。
之前因为她嫁了一个地位低下的男人,他已经被人在背后暗戳戳的戳了好久的脊梁骨。现在她又这样,还不让人的口水给淹死啊。
他有些恼怒的瞪了无涯一眼,心说要你何用,不知道拦着她点儿吗?
见他面色不善,无涯对着一个小丫鬟说道:“去把小姐叫回来,就说她爹爹来了。”
“是。”小丫鬟慌里慌张的答应道。
“不必了,”相爷大手一挥,说道:“烟儿现在在哪儿?带我去找她。”
“可是……”无涯有些为难。
毕竟花如烟是化了妆的啊,带他去是没有问题,问题是去了他也不一定认的出来啊,他要怎么跟相爷解释啊?
“别可是了,赶紧走吧。”相爷不耐烦地说道,然后转身就往外边走,一刻都不愿意耽搁。
他倒是要看看,这小丫头一天到晚的到底在忙些什么。
没一会儿,相爷的马车便消失在无涯家的门口。
到达药铺的时候,里面有好多人在排队,柜台前面站着三个人,忙得脚底打转。
那个女孩他认识,就是和烟儿从小一起长大的灵儿。还有两个少年,一个个矮的,一个个高的。
高的那个穿着长衫,看材质并不便宜,而且看起来温文儒雅的模样。另外一个看起来有些妖冶,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他就看见了那个矮个儿的少年。他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可是又想不起来。
相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矮个的少年看,感觉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转过头来对着无涯小声问道:“无涯,那个穿着灰色衣衫的少年是谁?我怎么感觉在哪儿见过他啊。”
废话,能不熟悉吗?那不就是花如烟咯。幸好,今天不是那黑不溜秋的打扮,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跟相爷解释呢。
不知道是还以为自己虐待她呢!
无涯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了一句:“岳父大人再仔细看看。”
相爷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余光发现排队的人旁边多了一个人,灵儿抬起头说道:“客官请排……”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来者正是相爷,她吓了一跳,轻声惊呼道:“相……”
“嘘!没事儿,我就来看看,你忙你的吧。”相爷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
见相爷一直在看花如烟,她还以为姑爷已经告诉他了。灵儿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又忙自己的去了。
药铺里人倒是不少,花如烟也没有抬头,竟然没有发现相爷和无涯来了。
她是向来不怎么喜欢抬头的,因为不喜欢别人看她的眼神。虽说现在她是女扮男装,可还是会有人忍不住盯着她看。
一张长的比女孩子还要精致的脸,难免让人多看两眼。有的的好奇,有的是纯粹的不怀好意,偶尔还会招来一些奇怪的人。
原本她是一直在忙着自己的事情的,直觉感觉有人在看她,她还是没有抬头。余光瞟了一眼,是一个身躯壮实的男人。
她眉头一皱,有些厌恶的抬头冷冷扫了他一眼,一看是爹爹,立马一秒钟变脸,朝着他咧嘴一笑。
相爷也笑了笑,示意她继续忙,然后自己乖乖的找了个角落坐下了。见他坐下了,花如烟屁颠屁颠的继续忙了。
无涯和相爷他们两个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嘀嘀咕咕的在闲聊。花如烟扫了一眼,发现还有无涯,她一扫先前的阴霾,屁颠屁颠的忙着给客人抓药。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认真的花如烟,相爷心里有一点点的小欣慰。
她总是往自己这边瞟,还笑的那么灿烂。只是为什么感觉好像并不是看着自己的呢?如果有十次她回了头,那么有九次是看别人的。
当然,这个别人就是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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