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知道了。”他一脸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多说无益,也就不再说他。这种脑子轴成一根筋的人,你是没办法跟他讲道理的。
还是先处理自己的事情吧,他想。
无涯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少年,感觉无比的惆怅,什么破预感,一点都不准。
他感觉受到了严重伤害,自己孤苦伶仃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上天对他温柔以待过。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点意思的,还是个脑子不好的。
他真的给自己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如果不是久别重逢,就一定是相见恨晚。
自己从小就被父母抛弃,早早就去社会上闯荡了。所以对什么故人亲人朋友的观念很淡薄,可是淡薄归淡薄,并不是没有。
这个人的出现勾起了他很久以前就被深深埋藏在心底然后尘封的记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感觉很失落。
有些人你第一眼遇见就感觉他与众不同,或许是因为你们是一样的人,所以你才可以在千万人之间独独看见了他,并为之驻足。
他对着少年微微一笑,,一挥手随意说道:“你过来帮我研磨。”
“好。”他波澜不惊的答应道,一切仿佛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默契。
看着他的侧脸,上面笼罩着一层温柔而又悲伤的光圈,他忽然感觉到了冷。
“喂!”无涯忽然忍不住喊了一声。
“嗯?”他疑惑的一回头。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是在叫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变成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
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低下头去。
他在纸上写了端端正正的两个大字,然后举起来冲着那个少年微微一笑。
这可能不是他写过的最好看的字,却绝对是他写过的最认真的字迹了。说不上来好不好看,又说不上来丑不丑,有一种很认真的感觉,认真中又带着一丝有心无力。
他尽力了,真的。
“无涯?”少年疑惑的读了一遍,然后茫然地望着他。
无涯一脸慈祥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本将军的名字,以后一定要记住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本将军允许你直呼这个名字。”
话说的很霸道,他的语气却很轻柔。有那么一瞬间,少年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化作嘴边的微微一笑,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
“你呢?”无涯不期问道。
“什么?”
这孩子可能是傻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模样。
见他一脸无辜又茫然的表情,无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是说,你的名字呢,叫什么?”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没想到少年却忽然怔住了。
他总是皇上手中杀人的工具,如同刀剑银枪一般,谁会那么仔细的为他们用名字区分开呢?
刀就是刀,便是剑,如此就够了。
没料到这么一个稀松平常的问题竟然难倒了他,无涯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货八成是失忆了吧,不然就只能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子。
他看着少年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怜惜,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这个年纪,正是自己一个人漂泊在外然后遇见花如烟的时间。
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花如烟,他珍惜这样的幸运,也希望那些跟他一样无家可归的人也有这样的幸运。
他始终坚信,两个人的遇见自有他的道理,或是前缘,或是宿怨。
“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还是不愿意说呢?本将军又不会把你怎么样,说个名字不会怀孕的。”无涯蹙眉,煞有介事的说道。
看来他对别人的名字有一种特别的执着,今日若是说不出来,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了。
他板着面孔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虚张声势的大金毛,少年莞尔一笑,不疾不徐的说道:“小人自小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将军若是不嫌弃,就唤小人水溪吧。”
“写出来。”他命令道。
少年一言不发的接过他手里的笔,在纸上写下了“水溪”两个字。他的字如其人,清瘦修长。
名字是他临时起意编的,他又没有说谎,自己这么多年,活的不就是像一只渺小无助又可怜的水螅吗?
远远地望着纸上两个孤零零的字,无涯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下,忽而站起身来,两个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对方。
少年的身材纤细瘦弱,站在他面前的自己仿佛是一堵宽厚高大的墙。无涯忍不住伸手拍在他的瘦骨嶙峋的肩膀上,好似拍在了一堆不规则的石头上。
他没敢用力,仿佛轻轻一捏就可以将他揉碎。
“你又太瘦弱了!弱不禁风的。”无涯实在忍不住,酝酿了半天,还是感叹了一句。
少年面无表情,目光深沉的看着他。
“人世间若没有羁绊,空留一副饱满的皮囊又有何用?”少年淡淡说道。
无涯心里一惊,当下多看了少年两眼,内心却忽然翻江倒海。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无涯一巴掌拍在少年的头上,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笑着说道:“小东西,人生长着呢,何必这么悲观,只要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水溪没有避开他的大手,任由他揉乱了自己的发。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了一眼,无涯看见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有光亮闪过,然后如流星一般稍纵即逝。他想再仔细看一眼,少年已经飞快的撇开了眼神。
如果迟一点,或者早一点,或许他们可以成为朋友也不一定。可惜,人生总是在最不该准时的时候无比准时,让人一点脾气都没有。
无涯调令水溪成为了自己身边的助手,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边。
有时候,他都快忘了,自己此番来的目的是什么。天高皇帝远,他仿佛自由了一般。在这个冷热不定举目无亲的塞外,他竟然第一次有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在这个时而沉稳时而幼稚的男人身边,他冰块一般的完美无缺的脸渐渐有了裂缝。
然而,好景不长。一日,无涯已经入睡,他守在无涯的帐外。
此时已是万籁俱寂,头顶上的星星时不时的眨眨眼睛,他就盘腿坐在地上,嘴里随意的叼着一根草。
这样静谧的夜向来是他最喜欢的,只有在夜里,他才能稍微感觉到安全。
忽然,一声难听的鸟叫将寂静无声的黑夜撕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只听得一阵凌乱的翅膀扑棱的声音,他朝前伸出双手,紧接着一只熟悉的鸟轻车熟路的降落在他的手掌心。
取下它腿上绑着的字条,鸟儿便自觉的飞走了。
那是皇上特别训练的传信鸟,他接到过无数次任务,不需要看就值得是皇上的命令下来了。
借着微薄的火光,他隐隐约约辨认出纸上的字迹。
“勿让无涯活着回来,一个月之内,想办法解决掉他。”
是皇上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想必是自己逗留了太久,皇上等不及了吧。
所有成为暗卫的人都身中奇毒,世上无人能解,只有皇上才有解药。他们平时与常人无异,可一旦停药超过一个月,就会全身溃烂而死,直至成为森森白骨。
可怕的不是死,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皇上给的期限是一个月,可是他身上的解药根本不足以维持一个月。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和无涯两个人之间,只有可能留下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的眸光一沉,慢悠悠的站起来,转身钻进了无涯的帐中。
他的手心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上。
无涯没有丝毫防备,许是粗心大意,又或者是太相信门口的那个人。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仿佛死了一般。
他的匕首轻轻地在无涯的脖子是丈量着,锋利的利刃距离他的咽喉不过几毫米,只要他稍微一动,他便一命呜呼。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看着他熟睡中的面容,只要一想到只要自己这一刀刺下去,他就永远不会自己从这张床上爬起来了,他的心就怅然若失,好似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纠结了好半天,他愤然收起来手中的短刀,低声咒骂道“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若你稍微对我不好一点,我就不必如此纠结。”
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对此一无所知,睡的正香的无涯一眼,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渐渐消失,无涯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复杂。他藏在被子里面的手心赫然拿着一把出鞘的剑,若少年没有这一念之仁,他定会付出同等的代价。
呼……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一次,他赌对了。
原本皇上只是让他静候时机,可现如今,情况有变,他不得不提前采取行动。
水溪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眉头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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