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荥安墓园内静悄悄的,水雾萦绕着墓园的天空,空气变得湿润朦胧,过道草尖儿淌着小水珠。宋井桐走进墓园,纤长的身影融入朦胧的水雾中,竟然无端添了虚无的气息。蹲下,放了一束白菊在墓前。旁边还有一束菊,外层的花瓣已经蔫了,应该是墓园人员放的。
拂去照片上的尘,低下身,倚靠在墓碑上,轻轻地落下一吻。“妈,我来看你了。”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亲昵地看着照片人温柔的眉眼,“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考上S大的医学院了,现在已经在那学习有一个月了。”
“那的学习氛围挺好的,同学老师对我也很好,我过得挺开心的,妈你就放心吧,别担心我。嗯…妈,你是不是在等爸爸过来看你?爸他工作有点儿忙,他最近在准备新城规划的事,等他忙完了,就过来看你了。他还叫我多陪你说一会话,他怕你一个人会孤单来着。”宋井桐笑了下,似乎静止在照片的人与自己讲话一样。宋惜日压根没有想到自己母亲的,在校的日子也没那么好,宋井桐不懂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粉饰太平,假装得很美好。
宋井桐撒娇,很真实的幽怨,“妈,你偏心,只关心爸爸,一点也不关心我…好好,我不吃醋了,给你多讲讲爸爸的事儿。爸爸他最近风头可劲了,老上电视和新闻,想不看他都不行…好,不用不喜的语气跟你抱怨他…妈,你是不是也为爸爸感到骄傲?我也一样的。”说完了宋惜日的事后,沉默了很久,然后没有说话。
“妈。”在心里暗自说道,“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开心,学得越多,我就越难过,总是在想,我学出来了又有什么用,学得再好也救不了你。妈,我很想你,开学的时候,别的同学的父母拎着行李带他们来报道,我看了就想哭,难过得想哭。心里一个劲羡慕他们,羡慕得发疯,如果你还在,你一定舍不得让我一个人,你一定舍不得对不对?”
轻轻倚着墓碑,心里的难过无限泛滥。宋井桐真的好想,好想像其他的人一样,回到家里,母亲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在等她,亲昵地喊她的乳名,叫她过来吃饭。而不是每一次回家,都是空荡荡的,吃饭的时候,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宋井桐本质上也是恋家的孩子,只是,家好像不是她的港湾,她不得不逼迫自己长大,逼迫自己习惯孤独,习惯一个人。
程向阳一进墓园,一眼看见了她。她倚靠在墓碑前,静成了一幅画。他悄悄地走过去,放下一束白菊。
宋井桐抬起头,略显惊讶。她没想到,他会来。程向阳已伸手,拉她起来,“地上凉,别坐这。”借力而起身,不瞬一瞬地望着程向阳,而他忽地握紧了宋井桐的手,目光直直看向照片上的人,“阿姨,您好。我是桐桐的朋友,她在学校学习很认真,同学们也都喜欢她,您不用担心。”像是保证,郑重其事,“阿姨,我会好好照顾桐桐,不让她受到半点的欺负。”
听闻这般,宋井桐触电了一样想要松开手,只听程向阳又补充道,“作为桐桐的朋友。”
再一次愣了,这回,宋井桐脸上的表情有了松动。
“这儿风大,我们走了?”程向阳用半个身体护住她,替她挡住了呼呼的冷风。默认地点了点头,松开手,宋井桐走在前面。出了墓园,程向阳与她并行,自然而然地牵着她,“走,带你去个地方。”
耳边呼呼的风声一点儿都不真实,宋井桐跟着他的脚步,飞快地跑着。然后,时间好像在倒退,周围的风景也渐渐模糊,她只看见了他,他起舞的发丝,他俊美的侧容,他刚劲温暖的手牵着她,始终不放。程向阳回过头对她笑,一脸的溺爱,还有,少年悸动。多年后,宋井桐一直懊悔,自己居然被他的一个笑脸,折服得妥妥帖帖。
“去哪?”程向阳俯身替她系上安全带,气息滞留在宋井桐耳垂处,似有似无地滞留在她身上。
故作神秘的回答,“一个你会喜欢的地方。”
她还没说,他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喜欢,万一她不喜欢,岂不是打脸了?纤长的手解安全带,颇为任性,“不说不去。”程向阳压住她手,恳求般盯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双凤眼,就差没能挤出几颗眼泪来了。宋井桐作罢,单一字,“嗯。”算是表明她的态度。
程向阳为自己小小的撒娇计谋而暗自得意,“这才乖嘛。”奖励似的,揉了揉宋井桐的头发。清香味的洗发水,残留在他的手上,格外的细腻好闻,他忍不住多揉了几下。
宋井桐不能隐忍地瞪眼,他假装不见,扣着安全带,“呼”地一声,车子开出了两米开外,宋井桐吓得紧紧拽住安全带。习惯性开得这么快了,一时间要改,也不是这么的容易。程向阳抱歉地冲她一笑,她投去一个心有余悸的冰冷的眼神。程向阳努了努嘴,继续开车。
“放首歌,可以么?”礼貌地向他询问。
程向阳略有些为难,并不想放,又怕她觉得是自己不愿给她听,便说道,“别听了,我陪你讲会儿话。”
“我头有点晕,想听音乐眯一会。”闭着眼,靠在靠背上,轻轻地回道。
程向阳看向一旁的她,作了一番挣扎,终于开了音乐。车里马上响起震天破的嘶吼声,“套马杆的浪子耶…”,换了一首,还是类似的曲风,震耳欲聋。他心虚地解释,“这些歌都是虞清绝下的,我一般不听歌的。你不愿听,要不我陪你说话吧?”程向阳说是虞清绝下的歌时,明显底气不足。估计这会儿,虞清绝可能打着喷嚏。
这歌,现在听来,都觉得吵,庸俗,成了噪音。这以前,怎么是这式儿品味?
宋井桐眯着眼,迷糊地道,“放着吧,我不介意。”宋井桐宁可听这歌,也不愿时不时地回他几句。一问一答,累得慌。
多少也听出了话意,程向阳想,不是吧,她宁愿听这歌,也不愿意跟自己讲话?他心里感到一点点受伤,腾出一只手,戳了戳宋井桐手臂,她也没动。程向阳置气,故意开大了声音,闭目养神的人还是没有反应,最后,拗不过自己,程向阳又置气般悄咪咪地调小了声音。
开了大概一个小时的车,来到了荥川郊外的一片海。太阳温温柔柔照在海面上,瞬时,海面波光粼粼,泛着金色的闪亮的光,格外的壮丽。程向阳看了看身旁的人,已经睡着了,美丽的脸微微侧着,有阳光照在开了一小条缝的窗子上,刚好映射在她那长长的浓密的睫毛上,美得不成样子。
说实话,程向阳更喜欢这样的她,安静,乖巧,无端令人心疼,想把她捧在手心上。他也喜极了那个冷静,沉着,谨慎的她,什么样的她,程向阳通通喜欢。纠根结底,安静也好,冷清也罢,喜欢的,到底不过是一个她,与旁的无关。
趁着人没醒,程向阳偷偷地亲了亲宋井桐闭着的眼。空气中,都是甜蜜的气息,甜甜的甜甜的,像泡在蜜罐般。
宋井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可以玩得这么的开心,像个小孩一样,彻底地玩开了。
远处,程向阳倚在车上,望着她笑。从宋井桐下车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本来还想着跟在她后边一起玩,但在看到她眨巴着眼,天真地伸出手指比划着看太阳光时,程向阳便不忍打扰她难得的一个人的清净。所以,他一直在远处看着她。她也不是真的冷漠的一个人,从她孩子态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比任何的一个人心思都要善良,纯真,她只是,惯于把自己伪装起来罢了。
“唉,海。”程向阳听见清亮的喊声。
“大海,我很迷惑,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么?”宋井桐大声地喊道,试图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宣泄给这宽阔的包容的大海。因为走得足够远,周遭又没人,因而宋井桐才敢这样放任自己,“最近都不快乐,可以告诉我,怎么办么?”最近,太多莫有虚的指控,让她委屈得难言。
程向阳听着,一阵清风拂过,扫荡了他的心。于是,他缓缓地走近。“可以。”假装成海去回应,海浪拍打在程向阳的脚背,冲上来,又退下去,“虽然流言不能止,但我愿替你抗住它,做你斩钉截铁的依靠。余生漫漫,风雨同舟。”
风很大,刮得耳鸣,或者说,宋井桐听清了却刻意地愚笨了而已,“你说什么?”说完,后退一步,离他之遥。
程向阳笑,并不即刻追上,反而是伸手一拽,贴在她耳边轻轻重复一遍,“听清了吗?”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不让她逃离他的注视,“再问一遍,你听清了么?”
如同孩子,执拗地回,“没有?”
“真的?”程向阳作势要松手,以此来试探她。宋井桐点头,她能笃定他不会放手。程向阳气急,懊恼地责问,“你怎么就油盐不进?”
轻轻地低笑,笑容幅度不大,却极美。程向阳等她自动退出怀抱,走远了一点,莫名地叫了她一声,“桐桐。”听声,宋井桐看过去,一大捧的水花朝她的脸四散了过来,程向阳笑着,迎面的阳光倾撒,“这是对你不诚实的惩罚。”
宋井桐用手背拭了脸上的水,不管不顾朝他跑去,然后就是一大捧水迎头泼了过去。程向阳也不甘示弱,弯下腰,双手拨动着水面,朝宋井桐泼去。一整个下午,阳光,沙滩,海水,欢笑声,响彻不绝。
将近落日,人终于累瘫了。从车上搬来了垫子,坐在海滩上看日落。程向阳慵懒地半斜着身体,而她坐在他身旁,落日的余晖,将他们定格成了一张画。他说,“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我不惧交付一生与你。”
“嗯?”宋井桐缓缓凝向他,在等下文。
程向阳偷偷瞥了一眼,望着宋井桐望得认真,“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我愿将此生交付于你,你可愿接受?”
宋井桐懒得理会,别开目光。又是这种话,他能不能有一次正经点?
很快,天暗了下去。海风冷而潮,程向阳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在她拒绝前有话在先,“不许脱,不然我不介意亲手为你穿上。”闻言,宋井桐把外衣拢紧,识趣得很。两人缓缓地在沙滩上走着,影子一不小心,纠缠在了一块。程向阳看后,暗暗地笑。
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在饥饿下抗议,驱车到市中心一家米其林酒店。经理一下认出了程向阳,领着他们往单间走。点了单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趁没人在,宋井桐暗了下脸色,“在外头随便吃就好了,到这多浪费钱。”
程向阳一笑,倾身向前,“你是替我心疼钱?”宋井桐无言,实话道,他不是很有钱么,需要心疼?程向阳笑得更欢了,脸都快要贴上去,“虽然你不承认,但是我都知道。”
一旁服务员姑娘跟在经理后边端菜进来,宋井桐撇了一眼,当作警告他,而后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程向阳倒是不缓不满,依旧对着宋井桐一个劲的笑,旁边姑娘偷偷瞄了一眼他们。
“程少,你女朋友长得真好看,漂亮。”临出门时,经理说了那么一句。
宋井桐面上不显声色,听得快要晕死。她什么时候成他的女朋友了?宋井桐道,“抱歉,我不是…”话被中止,程向阳一点不谦虚,坦然接纳,“很多人都这么说。”
“你胡乱说什么?”出了酒店,宋井桐质问他。
程向阳一本正经地说了句话,偷桃换李的概念,差点没把宋井桐给气成脑溢血,“你长得就很美,我哪胡说了。”标配了一副“说实话也不对吗”的可怜模样。张了张口,想要反驳,转念一想,觉得较劲没意思。误把沉默当成气了,程向阳追在后头试问她,“生气了?”
宋井桐没理,径直往停车位走。坐上车后,程向阳迟迟没有开车,瘪着嘴,坐在那。“怎么不开?”宋井桐问,然而程向阳耍小孩子脾气一样,硬是不理。宋井桐搁那坐着,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他了,“有什么话,请你直说,我不喜欢去哄别人。”
蛮委屈的,眼里好像有东西在闪烁着,“我千方百计的讨好你,不就是想着能让你开心,不要让你太难过了么?可是,你怎么对我的,一句好话都没有,除了冷着一张脸还是冷着一张脸,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这样死皮赖脸的赖着你,是不是正确的了。”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怎么去解释,“我…”话没出口,程向阳猛地一下,开动了车子。所有的话,咽了下去。车子很快开到了学校,停在了寝室前绿荫小道路旁,宋井桐坐在车上,没有动的意思。程向阳同样地坐着,彼此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她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跨出去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伸了回来。关上车门,坐下。
“对不起。”宋井桐道,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枚贝壳,摊在他手心,“送给你的。”说完,才拉开了车门,下了车。到寝室楼下时,宋井桐回头看了眼,他还在那,车没开走。
“桐桐你回来啦?吃过晚饭没有?”陈玉书边啃玉米棒子,边准备给她掰一半。宋井桐答吃了,掏出贝壳,“从海边捡来的,送给你们。”默默地将递到面前的玉米推回去,“谢谢,吃过了,别的吃不下了。”
李兮见状拿过一个,“哇,好大的一个。桐桐,你在哪捡的,改天我也要去。”
宋井桐说了地方,李兮惋惜的神色,说地儿太远,没公交车到那,她去不了。陈玉书一脸鄙视,早看透了李兮,吵嘴道,“捡贝壳是假,和某人去海边约会是真。”听完,李兮也不反驳,回以一个“你又知道”的表情。
俞雯的位置空无一人,想来又是去图书馆了。宋井桐选了一个很大的海螺贝壳放到她桌子上,然后收拾衣服进洗浴室洗澡。出来时,陈玉书一脸八卦的表情,盯着宋井桐就是不讲话。这表情,让人瘆得慌。
“桐桐…”陈玉书的声音刻意拉长,“你电话响了哟,还响了好多通哟。”
不就是个电话,至于这样?宋井桐不轻不重地应答了一声,淡然地走回位置上,不甚着意看了看手机,不认识的号码,打进来三四次了。想来有重要的事儿,于是,宋井桐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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