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墙面一尘不染,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宽敞亮堂,色调过于单一整洁,显得整个空间颓然,给人以萧瑟阴凉的感觉。程向阳轻车熟路径直往七楼高级住院部,乘坐电梯直上,七楼转眼间便已到达。整个楼道安静得了无声息,脚步落地,轻微的动静在静寂的走廊清晰可听。门是半敞开着的,似乎是特意为他们留的门。程向阳敲了两声,推门而进。
映入眼帘的,是虞清埘坚毅之中带着苍白冷峻的脸,他下巴冒出了青须,青黑色的胡渣扎眼得紧,高冷倨傲的气息在这瞬间消弭殆尽,全然看不出来他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霸气。
程向阳走近,睨了一眼半躺在床上的虞清埘,“哥,怎么就你一个人,伯母人呢?”
“出去买吃的了。”言毕,虞清埘灰颓黯然的视线落在宋井桐身上,她竟心生同情,这一个男人突然之间并不讨厌了,反而可怜至极。
“虞先生,请问你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宋井桐粗略过目了周围环境一眼,虞清埘身上既没有半点儿伤口,一旁也没有任何紧急的医疗设备,除去床架上挂着的吊瓶,空空荡荡的。据专业猜测,大概并不是严重的伤痛,而是突发性的胃炎之类的。
闻言,虞清埘不修边幅的脸闪现过悲伤,很快便被压抑下去了。他侧身,打开抽屉在里边掏出了一个黑色精致的小盒子。宋井桐的目光顺着过去,从小盒子的外形已经猜到了里边装的是什么了,只有戒指才会装在一个小盒子里面,其他东西并不会如此。没有接过,虞清埘托着,指腹摩擦着黑色锦盒,脸上神色是眷恋,是回忆,更多是她看不懂的神色。“宋小姐。”虞清埘沙哑着声音,恳求的意味明显,“请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叶柳,告诉她,祝她、幸福。”
站着没动,清冷的眸子凝着虞清埘手中的小盒子,而后看向程向阳。程向阳沉默地站着,一言不发,置身事外又意味不明的态度,或者说一开始他便知道虞清埘请求她的目的何在了。宋井桐暮地一笑,说道,“对不起,我没法帮你的忙。”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留一丝余地。
宋井桐记起来,那天叶柳和自己谈话时有告诉过,她要结婚了。如果没有记错,叶柳结婚的日期应该是在昨天,这也很好解释了为什么虞清埘躺在医院里了。也许是看不开,或者无能为力阻止心爱的女人嫁给他人,选择了最笨的方式企图逃避现实。
“虞先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我帮忙,但有一点我必须要说。”开口,坚定的口吻,言语让人觉得冷硬而不通情理,“既然你已经和她离婚了,而她现在嫁给他人,担任别人的妻子的角色,你这样的举动不会不妥?长痛不如短痛,虞先生,从你决定放开她的那一刻,你就应该做好了割舍的准备,她现在至少生活美好幸福,你贸然的一个举动,对她来说只会是扰乱,没有半点儿益处。”
虞清埘嗤笑,颓然收回小盒子,紧紧拽在手心,泛白的节骨青筋凸起,“贸然?”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情绪激动,“这是我最后的坚持,只此一次。贸然?扰乱?那谁能告诉我,我到底算怎么回事,谁来平复我的生活。”
“我最爱的女人,我不能拥有,却还要笑着看她与别人走在一起,忍着心头阵阵撕碎的剧痛笑着祝福她?我只有一个要求,唯此一个,为什么不能实现,为什么就是打扰。”虞清埘的喜欢有多深,恨就有多重。在整个年少时代,叶柳强悍地闯入他的生命,霸道地掰开了他冰冷已久的心。自此,他为她疯狂,全世界之上,只喜欢她一个,只爱她一个,只对她一人好。
无数个日夜,拥抱着叶柳时,虞清埘只盼这时光停留下来,永远停在这一刻。叶柳在他心里扎了跟,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各个地方、各个角落生根、蔓延,他无从阻止,只得沉陷其中,她却突然间狠心地抛开了他,一切快得猝不及防。他守在叶柳租住的楼道下整夜整夜,房子的灯光熄灭了,他仍站着,为的是等她,怕她突然间下来找他找不到,孤独得想哭。可到底,叶柳从没有下来过。
虞清埘等来的,是无尽的失望,是漫长的孤独,由爱生恨却舍不得恨她,她是那根生长在自己心口的刺,哪怕她刺得他遍体鳞伤,伤口愈合了再度流血,他仍旧舍不得剔除。他的爱,到了病态,没到魔怔,清醒地知道自己必须祝福,又一边期盼她回头,给自己一个机会。
“虞先生,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帮你。”即便宋井桐如何的同情虞清埘,她还是不会帮他。宋井桐是理智得近乎可怕的人,感性的东西也许打动不了她,她始终觉得,既然放手了,彼此应该两不相念,苦苦纠缠,折磨自己又何必?
虞清埘失笑,阴冷细长的眉眼苍凉了一片,“你欠我一个人情,可记得?”
听懂了虞清埘的意思,因为欠了他一个人情,现在还给他是理所应当的。可宋井桐固执,不愿意的事谁也别来勉强她,“虞先生,我当然记得。除了这件事以外,我可以答应你其他我能办到的事,唯独这一件不可以。”
“该放手的人别死死拽在手里,这样只会刺痛自己,到头来两败俱伤。”立场坚定,没有动摇。或许,宋井桐是铁石心肠,但在某方面来讲,她三观是正确的,不该执著的,放开手会更好。缘分之言,一旦爱了就只能一心一意,一旦散了就应散得不留痕迹。“你的挣扎,你的不甘心,最终带给叶柳的,只会是无尽的苦恼,你真的爱她的话,难道会希望她因你而苦恼不堪?”
宋井桐紧接着还要讲的话被程向阳打断了,她自觉的不再多说,站在一旁。程向阳是怪她吧,不然他不会带着责备的眼光看她了,可宋井桐自觉得自己没错,别人已经结婚了,把从前的结婚戒指送上去,纠缠着别人算怎么回事?
“哥,我帮你给叶柳。”拿过虞清埘手中的锦盒,一向峻峭的脸庞绷紧了,轮廓变得刚毅。
门被推开,一双洁白的手抵在门把手上,一束花先于人脸出现。病房内的人不约而谋地停止了话题,外边的人走了进来。不同于上一次宋井桐见到时的一身洁白,这一次,付云溪穿了一件黄蓝色条纹窄上衣搭配黑色紧身裤子,脚上踏着一对动感十足的白色运动鞋,黑色长风衣自然下垂,甜美系风格,跟付云溪本身气质很搭。
付云溪见到她和程向阳很震惊,诧异过后开心一笑,打了声招呼,把花插到桌上摆放的花瓶中,“清埘哥哥,对不起啊,我也是才知道你住院了,你不要怪我没有第一时间过来看你。”
虞清埘总算是打起精神扯了一个笑,对付云溪说着没关系。付云溪属于一根筋的女孩子,只要对方笑了,跟自己说没关系,她便会信,不会怀疑,很好哄骗过去。付云溪喋喋着,“清埘哥哥,我听我妈妈说你是因为劳累过度才进医院的,你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钱总是挣不完的,搭上身体不值当。”
付云溪经过付老总的书房时无意中听到虞清埘住院了,她走进去,盘问了原因,付太太先是说小孩子别多管闲事,挨不过她的逼问,付太太扯了个理由敷衍过去。付太太自是不可能告诉付云溪真实原因的,以付云溪的性格,她一定会单方面的向着虞清埘,他们怕看到付云溪跑去找叶柳闹。到时候,捅出什么篓子来不一定说得准。
虞清埘点头,抬手,温柔地揉了揉付云溪细碎柔软的发丝,拿开手的一刹那笑容僵硬了,盯着自己的手愣愣地看。曾经,他也这样揉搓过叶柳的发丝,叶柳的发质有点硬,头发摸起来根根分明。好似那颗心,硬得再也不为他敞开了。
付云溪被虞清埘突然而来的神伤吓住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他伤心了,怯怯地问道,“清埘哥哥,你怎么了?”虞清埘没有回应付云溪,幽深的眼不见底。程向阳接过话,顺利引开了付云溪关注的注意,“怎么只有你来,航子呢?”
提到白航,付云溪愉悦的脸瘪了下去,抱怨道,“白航哥哥他上班去了,最近可忙了,陪我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去公司找过他好多次,每一次他都不搭理我。”委屈的表情写在脸上,连刚才抱怨的口吻都是娇娇柔柔的,确实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姑娘。可惜的是,付云溪似乎错付了。
“改天我帮你教训他,敢这样晾着你,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程向阳故作凶狠,板起脸说道。付云溪比程向阳大了几个月,按理说,应该是有点距离感才对。但由于付云溪软糯乖巧的性格,总让人错认为是未成年的小屁孩子。
付云溪破涕而笑,阴霾一扫而空,“谢谢向阳哥哥。”之后帮白航辩护,“不过还是算了吧,白航哥哥他不是故意的,他有工作要忙,已经够累了,我应该谅解他的,不可以耍小孩子脾气。”
程向阳一副“行行行,你的人你护着”的表情,付云溪害羞得脸埋在了双手,巴掌不到的小脸全陷在里头。甲之砒霜,乙之蜜饯,只希望,付云溪最后能守得云开见日明,天真烂漫的笑容一直一直保持下去。
扯开付云溪的手,笑语,“也不怕窒息?”而后程向阳又说道,“哥,我们先走了,桐桐下午有课,我们得回去了。”
“阳子…”深长的叹息中,宋井桐和程向阳理解了虞清埘的欲言又止。心不由己,说要放弃,放弃谈何容易?
“你们说什么呢?”付云溪先是看了眼虞清埘,再好奇地打量了她和程向阳,不知道他们这眼神交流是什么意思。试探着问,“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说悄悄话?”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一个弹指敲在付云溪脑门,不是很重。这话引来了付云溪强烈的不满,她踮起脚尖,仰头示威地盯着程向阳。平心而论,付云溪确实像个小孩,不只性格上像,身高、长相和身材都很像。即使踮起脚尖,付云溪也只到了程向阳肩膀上一点点,她认命地一叹气,“走啦走啦,快离开,讨厌鬼。”嘴里囔囔着,可付云溪并没有恶意,转身即忘,“清埘哥哥,我送送向阳哥哥和桐桐出去再回来。”
语毕,付云溪迫不及待推着程向阳往外走,手顺势拉过了宋井桐的胳膊。到了电梯口,付云溪笑嘻嘻说再见,程向阳喊停人,“你自己开车过来的?”
“是呀,怎么了?”付云溪两个月前刚把驾照考下来,算一算,她考了不下于二十次,历时三年多。今天是付云溪第一次开车出门,从家里到医院短短的五十多公里的路,她开了将近一个钟的车。嗯,付云溪不是不熟练,不是。哼,是又怎样,这样丢脸又丢人的事,付云溪拒不承认。
程向阳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趁没接通之余跟付云溪交代,“我给你家司机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车你就别开了,你这马路杀手的技术怎么都不让人放心。”付云溪沉下脸,她本来计划着一会儿开车去找白航炫耀的。程向阳的一个管束,计划全泡汤了。付云溪不依,央求着,“向阳哥哥,你不要叫司机来嘛,我自己也能开车的啊,自力更生多好呀。”
无视付云溪的抗议,电话通了之后吩咐付家司机过来。付云溪嘟囔着嘴,闷闷不乐,朝程向阳哼了声,对待两人的态度有如天壤之别,“桐桐,再见,有空我去学校找你玩啊。”
答应下来,说道,“可以,随时欢迎。”
电梯门关起,徐徐下降。程向阳憋了蛮久,有话对宋井桐说,付云溪在不便开口,这会儿是时机,“桐桐,我哥他很可怜,即使知道他这样是不对的,你刚才也不应该那样冷漠地拒绝他。“他对叶柳,自始至终忘不了,强行让他遗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程向阳留意她的表情,宋井桐眼底透露出不悦的淡漠,但她没说,让他把话先说完。
“我们需要给他时间,或者给他一个可以忘记的机会。他把戒指送给叶柳,不代表他想强行插入其中,也可能是和过去的一个告别仪式。没有人能够在一瞬间忘记一个自己深爱过的人,即便是圣人,他们也不可能做得到。”
宋井桐缄默,他的话无法说服得了自己。不管是宋井桐太固执己见了也好,或是不通人意也罢,“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没有资格说任何的话。但他让我做这件事,我有拒绝和应允的权利。真正想要遗忘一个人是不容易,可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再打扰,分手了,散场了,一定不会挂念。”
程向阳静了良久,开口时是不一样的语调,“桐桐,倘若我们走到了尽头,我求你,你是不是也如此决绝不回头?”回的话一如方才,冷得程向阳脊背生寒,她说,不该留念的,永远不要去贪恋。程向阳首次用淡漠的眸色对望着她,像不认识似的,不轻不重吐出几个字,“你有时真的特别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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