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回廊来回许多的人,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稍显得不是那么的充满活力,跟这个季节却是异常的搭调。
晚饭是宋井桐陪着隔壁老太太一起吃的,吃过饭后她贴心的撺掇着老太太走步消食,临时替代老先生,完成老先生日常必不可少的任务。
走得差不多,宋井桐搀扶着老太太到一旁的休息区去歇脚。老人家真的很喜欢她,拉着她手腕让她一齐坐下来,那双苍老的手留下了岁月斑驳的痕迹,皱纹、色斑清楚可见,凑近时鼻尖会充斥着专属于老人家的味道,但是不会嫌弃。
“桐桐,谢谢你陪我吃饭,要是我一个人吃饭还真是不行,习惯那老头子在了,没有人陪着真不习惯。”老太太始终握着她手,适时还轻缓的拍了拍她手背。
宋井桐温暖的笑了笑,是那种让人感觉舒服的相处方式,不做作、真诚,难得可贵。老先生是因为晚上书法展没有时间过来才嘱咐宋井桐帮忙照顾老太太,若是抽得空闲,以老先生事事必然亲力而为的性格和对老太太珍视的程度,不会假于他人之手。她受托于老先生,而且老太太对她是长辈关怀晚辈般细致入微,陪同老太太也是义不容辞的一件事情。
老太太突然伸手摸了摸口袋,伸出手来时抓了一手的空气。
宋井桐猜到老太太想拿什么,“奶奶,您找手机是不是?我去给您拿来。”她起身,让老太太坐在原地等她,自己往病房里去。
走远的背影高挑挺直,老太太似望自己的孙儿般流露出满意的神态。那小姑娘确实不错,虽然话少了点,但是关心人、体贴人的心是真真切切的,容不得半点儿弄虚作假。老太太喜爱的度限和评价也很高,坚强、客观、沉着、冷静、睿智、大方一切美好的词藻赋予在她身上,不同于现今许多欢脱活跃的女生,她全身上下透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举手投足是难以复制的修养。
病房的门虚掩,轻轻一推便开了。宋井桐径直走到柜子边,取出老太太的手机。市面上智能手机不断的更新换代,按键机被淘汰了下来。手里的老式按键机从外观上看有些年代久远,可老太太恋旧,舍不得换,一直用到现在。那台手机也是坚强,竟然安然无恙地平稳的度过了好些年头,希望它还能坚强地再陪老太太走下去。
掩上门,宋井桐想到什么又折返回去,拉开抽屉,拿出手机翻看信息。手指灵活轻巧的输入密码,除了李婶告诫她晚饭要忌口和一条骚扰短信以外,没有其他的消息了。她捏着手机,界面划到了拨号页,指尖在一个熟悉的姓名上犹豫地停留了几秒,然后她还是阻止了自己拨打电话的冲动,摁了息屏键。
宋井桐把手机放回抽屉里,说不上失望,担心多少是有的。
心事重重的走回原地,抬头视线交缠上一双深棕色琥珀眼睛时,脚步微微一顿,远远的凝视着远处的人,有些虚幻,不真实得让人不经怀疑出现错觉了。
她屏住了呼吸,人来人往中重山之隔一眼望到尽头。他穿着最平常的笔挺的黑色长款大衣,着了件灰色高领羊毛衫,即便如此,他的容貌、身姿在人群中非凡显赫,是聚焦了众人注意力的一个。当他大步地走来时,嘴角上扬的弧度和盈眶的柔意才惊醒了宋井桐。
事先没反应过来,高大的身影已经笼罩了她。几天不见,如隔三江秋水,漫长得虚度光阴,荏苒年华。眼睛似乎被他迎面袭起的风吹疼了,雾气盈润的,撑不住要滴落了。宋井桐揉了揉眼,几抹柔意爬上心头。
“你来了?”她听到自己声音艰涩地问,隐隐的因他来了而雀跃,又略有生气的成分在里边。久久听不到程向阳回答,宋井桐别扭的补充问了句,“很多天不见了,你都去忙什么了?”有试探的成分在。其实,她差点就要逼问出口了:为什么不来看我?
在最危难的时刻宋井桐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不假思索给程向阳拨了电话。她不记得电话是否有接通,忘了当时喊了一句什么,眼前一片灰朦。恍惚之间闪过他的脸,无比坚定,她舒心得沉睡了过去,因她相信他会来到她身边。
往往对于一件事情过于笃定,落差会越大。醒来没有如期望中的一样,很多人都来了,唯独他没有,宋井桐笑着安慰自己也许是他忙碌没有接到电话。一天可以宽心,两天足以让不够强大的借由土崩瓦解。劫后余生让她多了一丝脆弱,静谧下来后会各种猜测、担忧,无数种可能在徘徊。
担忧远远胜于她的各种疑虑。宋井桐不是没有想过主动找他,在拿起手机对着那十一位数字时,勇气消失殆尽。她木讷的想,电话接通了,自己要说些什么?是质问他那天有没有接到她的电话吗?他回答有,那又该说些什么,责备他、斥问他为什么不来看自己?她的逼问,出于何种立场?何况,宋井桐做不出这种事来。
几个问题堵得她哑口无言,她默默地收回了手机。
大多数时候,宋井桐自我保护、自我防御的意识很强悍,她害怕自己迈出第一步,开始让真心一览无余,交出百分百真心实意后,梦就醒了,现实给予她残酷的一大嘴巴子,告诉她一切都只是一个玩笑的骗局。泡沫破碎,碾落尘泥,化为乌有,可笑得愚蠢至极。
她戴着刀枪不入的铠甲压抑着内心,纵使内里云涌浪起,面上依然保持着波澜不惊,平静无常。宋井桐的镇定自若,均源于她焦灼而不安定。
老太太从座位起身向他们而来,宋井桐紧了紧手里的手机,小跑着迎过去扶住老太太。“这位是?”老太太先问,必须要扬起头来才能看清高个子的程向阳。
“奶奶您好。”程向阳出于配合老太太身高的考虑,微鞠着背,彬彬有礼的打招呼,言语一出愣住的是宋井桐,他的回答是在意料之外,“我要向您正式介绍,我是宋井桐小姐的男朋友,程向阳。”
好半天宋井桐没从他身上移开视线,久久留在震撼之中。三个字,说时上下嘴唇都不会贴合,从他口中说出微妙得心猿意乱。
老太太投以困惑,问道,“前两天你休息时有个男的过来看你,他不是你男朋友?”老太太当时半躺在床上看书,门悄无声息推开了,进来了一个个头不是很高,肚子稍有发福的男人,戴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大白天这身打扮,连她这个年过八十的老人家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心里犯嘀咕,多好看多漂亮的姑娘,该不会也栽在这么一坨上了吧?这年头,怪事真多,美女配野兽,乐见不疲。
“说了下次再来,愣是没等到他的下次。我当时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呢,差点搞错了。不是就成,放心多了。”那天男人来得突然,走得也急,压低声音跟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又告诉老人家下回过来,但别说他来过这事了。老太太掂量着反正还来,就没提。
程向阳眸子拂过寒光,继而不动声色将之收敛。
宋井桐刚想问那男人长得什么样,老太太抽脱身来,拉过她手兀自拿过了手机,“你们年轻人聊会儿,我先回房里去,不给你们的电灯泡。”
她脸色不自主的发烫,“奶奶,我先扶您回房间。”她跟上了老太太,扭头回望了眼,又转过身去。
医院地面铺着光洁的地板砖,来回出入许多的人,鞋底带着外边的雪进入室内融化成水,过往的人走来走去,水滴也会伴随着行走的足迹淌过地板,一个不小心容易打滑摔跤。老太太走着又回头,沿着宋井桐的目光所在追随过去,才跟她说道,语重心长的口吻,“你这孩子对我一个不相识的老太太都能尽心竭力,对那么喜欢你的人怎反倒是冷硬起来了呢?是不是吵架了?气他几天没来看你?有问题好好沟通,别生闷气啊,听到没?”
“嗯。”宋井桐没生气,却也不打算反驳老太太,或是解释。
回到回廊,程向阳坐在休息的长椅上,低头沉思,她走近了都没有察觉,难得见他如此的深沉。
“为什么说你是我的男朋友?”程向阳被她的声音扯回神,眼角上挑,邪魅地笑着撞进她清亮的眼眸,鼻息之间略有侵略挑逗的成分在,让她一下否决了对于他方才深沉的一幕。
程向阳单手撑在宋井桐身后椅子把手上,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她,回说,“给某人定心丸。”他揶揄地盯着她笑,似乎看透她心里的想法,“我怕某人会因我几天不出现胡思乱想,偷偷给我乱安罪状,我先表明心意,至于怎样处置随君自便。”
宋井桐白了他一眼,她自己又不傻,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话里藏话,暗影投沙。“你额头怎么了?”突然发现程向阳额上的异样,拨开他的头发,一道口子在眉骨上方,怪不得他一直没把正脸对着她。
他拉下拨弄自己头发的人的手固在掌心,轻描淡写,全不在意地说,“不小心磕到了。小伤,过几天就没事了,知道你还懂得紧张我,划一道大口子也值。”宋井桐犀利的注视着他,明白地写着不相信。他轻巧而满不在乎的随意转移话题,有些事他可以毫无保留的告诉她,有些事他宁愿独自承担。“桐桐,你该不是嫌弃我这道疤痕,打算对我始乱终弃?”
宋井桐懒得跟他斗智斗勇,懒得应付他与他打嘴炮。“疼不疼?”她问。
程向阳反手摸上她后脑勺覆着绷带的地方,勘不破的神情深不见底,隔着绷带都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她怔着不动,像是触碰到了他的内心,里边藏了千千万万他想要说的话,沉重而有力量,却又只听到飘来的一句,“对不起,我没能及时出现。”闻此,几欲泪崩。没关系,他来了,没有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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