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挂掉电话,宋井桐套上衣服就要出门。宿舍的同系学妹阻拦下她询问道,“学姐,一会儿就要熄灯封寝了,这么晚了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门把的手没有松开,她转身回答,“有点事情。如果查寝了,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谢谢了。”言毕,门已经关上,隔绝了女生的声音。听到电话里的人无助崩溃的哭泣,她无比焦急,所以这会儿顾不上应有的礼貌了。
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
城市的夜场灯红酒绿,酒色生香,但这些地方也只限于一小部分人可以来去自如。每个城市总有那么一处是光明普照不到的地方,而这些地方的人,有些在尘埃里怀揣梦想,破开石头顽强生长,有些人烂在腐臭的污泥里,一蹶不振。
出租车停在一处破乱差的地方,周围全是岁月斑驳的楼房,下水道和垃圾堆的臭味扑鼻而来。路边没有一盏灯,道路狭窄且暗,走着后背徒然发凉。
宋井桐提心吊胆,这一片一看治安就不行。她不由为此番景象心酸不已,酸涩在心口翻涌。居民楼几间房子依稀亮着灯,只要说话声稍微大一点点,动静稍微响一些,外边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楼房普遍是三层楼高的老建筑,没有电梯,上下都是走楼梯。楼道亮着昏黄微弱的灯光,狭小的楼梯只能容许两个人通过。每走一层,宋井桐需要用力的跺脚,迟钝的感应灯才有反应。但是她不敢发出响动,因为每间房子的门正对着楼道,而这里的人鱼龙混杂,她怕生出什么事端。
宋井桐在门口前停下,敲门的同时余光瞥到鞋子,鞋子已经脏了,白色的鞋面有泛黄的污水。这些都是她走进来和上楼时弄脏的,黑漆漆的楼梯她看不清路,楼道不只堆了垃圾还有恶臭的脏水,任凭她怎么都躲避不及。
门开了一小道缝隙,一个人探出头,那双红肿的眼睛尤为触目惊心。见是熟悉的面孔,屋子内警惕的人顿时松懈了。“桐桐……”这声呼唤,包含了千万种思绪,有悲伤,有无助,有绝望……更是苦涩。
宋井桐抱住她,“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别怕。”
眼前的景象,让宋井桐为之一惊。地上的衣服、被子乱扔一地,杯子的碎片和水渍也弄了一地,最关键是,柜子、抽屉之类的都被弄倒了。俞雯是有条有理的人,不可能弄得如此凌乱,只有一个可能,遭贼了。
她看着俞雯,有些力不从心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只是抱着俞雯,让她知道自己还在。“雯雯,你人有没有事?”她第一反应就是关心俞雯有没有受伤。
听到她的声音,俞雯早已经落泪了。
宋井桐知道这话不适时,可她还是不放心,她苦口婆心,“雯雯,别在这里住了,到我家去吧。等你找到合适的房子,到时候你再搬出来,我绝对不阻拦你。但是你这样子的情况,我一点也不放心。”
俞雯摇了摇头,眼泪又飚出来了。宋井桐叹气,“我们是朋友,难道你还要跟我见外?”上一次她帮忙搬行李过来时,就觉得不妥,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余光环视一圈,房子的布局尽纳入眼底。一张单人床已经占据了房子的三分之一,然后就是一个小布衣柜、一张折叠桌子和好几张塑料凳子,然而这几样东西还都是上一任房客不要了,留下来的。厕所只是用木板隔挡出来,小得只有落脚之地,连放衣服的地方都没有。厨房更别提了,完全就是一个角落,凳子上有个小小的电热水器和一个锅。
正值夏秋换季时节,白天的气温依旧炎热。毒辣的太阳烘烤着楼面,房子就像烤炉一样热,坐着什么都不干都会大汗淋漓。何况,这里还没有空调,甚至电风扇都没有。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处处不如人意的地方,一个月的房租都要一千多。
俞雯再摇了一次头,宋井桐自知劝阻无效,“好,那我今晚留在这里陪你睡。”她不能让俞雯这时候一个人待着,至少,她应该陪在她身边。
宋井桐沉默地将散落一地的衣服整理好,又打扫了一地的狼藉。她不敢出门去倒垃圾,把垃圾倒入袋子系好口放到角落里。收拾这里的一切时,她努力地不表现出任何心酸和怜悯,在看到锅里那一锅粥时忍不住了。她勉强地笑,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去吃夜宵好么,我没吃晚饭,有些饿了。”
俞雯闻声看着她呜咽了,眼泪籁地掉在地上。“桐桐,我的钱都被偷了。”看似不相关的一句话,宋井桐懂得她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气说出来的。她声音那么悲悯,压抑了许久的委屈终于得以哭诉和释放,更多是终于找到了让她靠着哭、可以不用假装坚强的肩膀了。那一刻,她哭得无声,柔弱而孤立无援。
宋井桐喉咙哽了下,忍着眼泪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人没事就好,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安慰到底无济于事,生活仍旧要继续。都言视金钱如粪土,可到底,金钱真的是粪土吗?柴米油盐,哪一样不需要钱?有时候,一块钱都能压垮一个人,让一个铁骨铮铮的人不得不低下头颅。
她恍若未闻,“不,那是我唯一的钱,我怎么能不在乎?没有找到工作,又身无分文,我要怎么在这座城市待下去?”仿佛所有的情绪,所有伪装的坚强,都在这一瞬间被击垮了。准确而言,这一瞬间的哭泣,只是将生活给予的所有苦难找到一个无力承担的爆发口。
宋井桐知道俞雯痛苦的来源,她没有家庭的帮助,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上摸爬滚打。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总能得来想要的,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一次又一次吃的闭门羹,一次又一次地粉碎了她的梦。没有任何抗压能力,惨遭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变得更加脆弱。
俞雯不是不足够优秀,长相身材身高皆好,性格温婉大方,能吃苦耐劳。大学四年,她参加了无数的比赛和实践活动,考了许多的证书,该有的她一样不必别人少。即便如此,生活远远不会遂人所愿。往往自己想要的,总是得不到,别人不想要,却总是轻而易举到手。
人在濒临绝望的边缘,情绪总是低到了谷底,任凭往日如何理智。俞雯头一次那么失态,埋头哭得无助而可怜,“我才发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原来可以这么的大,大到人无力跨越。我也才知道,人居然可以这么坏,坏到了骨子里。往往置人于死地的,都不会有半点怜悯之心,即便我们生活在同样的环境里,即便他看到你一无所有,他还是要给你补上一刀,让你连生的想法都没有。”
“别这样,别这样。”宋井桐心脏骤然一缩,感觉自己心脏都衰竭了。曾经那么热爱这个世界,热爱生活的人,居然可以那么轻易地被所爱的世界和生活压垮。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呢?
宋井桐抹去她的眼泪,惊慌地发现,越抹越多。“你不是还有我么,我在,我一直在。现在没钱没有关系,找不到工作没有关系,我养你,吃的住的都包在我身上。不要想太多,不要背负太多,我知道,你害怕自己辜负了伯父伯母,可是你想一想,他们更愿意看到你好还是看到你难过?”
“相信我,面包会有的,一定会有的。”她紧了紧俞雯的肩膀,鼓励她。
俞雯抬着头看她,“我感觉好累,真的好累。你知道让我最崩溃的是什么吗?不是找不到工作,是那么努力,依旧没有改变;是四处碰壁,找不到一处栖息之所,却还要面对世人的冷漠的伤害。”
压垮一个中年男人的是什么?网络上做过一个调查。最最撼动人心,令人潸然泪下的一个答案是:让人崩溃的不是日夜颠倒的加班,是忙碌不堪,依旧没有变强。是好不容易下班了却发现下雨了,就自己一个人没有带伞,淋雨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一个人的孤独。回到家,吃着小摊上买的蛋炒饭,想想毕业那么久,依然是个最最最普通的人,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不知道,是不是很多人如俞雯一般,多少次在黑夜里一个人伤心流泪。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如她一般,父母亲人问起总是笑着说过得很好,转身却泪如雨下。
宋井桐全然无力,跟着她一般疲倦,搂着她无声。
临湖的风带着夜的寒气和湖水的冰冷,刮在皮肤上,吹拂三千青丝。宋井桐陪着俞雯绕湖而行,什么话都不说,默默地陪伴着她。
走了一圈又一圈,夜色更深,周围幽深寂静。偶有车经过,晃眼明亮的车灯照在她们凝重的脸上。灯光明暗交界,侧目而视,俞雯脸上凝了两道明显的泪痕。
成长必然会付出代价,这是青春教会人的一门课。也许是失去笑容,也许是学会担当……之所以现世安好,是因为有人帮我们把黑暗挡在了外面。
她悄悄握紧了俞雯的手,以前厌恶别人触碰自己的她,现在已经学会接受,学会去温暖别人。“这个世界还是值得爱的,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被这个世界所伤,回过头却依然热爱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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