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塌,分崩离析了。她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有眩晕过去的感觉。适应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干涩的眼睛流不出一滴泪,但明明心疼得难以自抑。都说人真正伤心时,是不会流泪的,因为心里已经千疮百孔了。
宋井桐面上无波无澜,甚至有些僵硬和木讷,“带我去。”只三个字,细一听会发现她伪装的平静之下已风起云涌。她人都颤抖了,声线也跟着颤抖了,还怎么粉饰太平?
程向阳没松手,“不行,你现在不能去。”
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冷漠得不带一丝情感,“那就放手,我自己去。”他固执阻拦她,宋井桐忽然觉得自己连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了,她继续用冷酷的眼神剜着他,嘲讽地开口,“他不是你的父亲,所以你当然可以理所当然地说我不能去了。可他是我爸爸,我最亲最亲的人。”
他被她冷漠的神情和讥讽的言语刺得心口一缩,颓败地松开了她。宋井桐越过他径直往外走,他在她身后开口,“我从来没想过漠视,拦着你是因为我怕你一个人不能面对。”宋井桐脚步滞缓,但她没有转身。他颓废了点,走到她身边,“走吧,我送你过去。”
车外,风呼啸而过。彼此无言,气氛凝重。
宋井桐在想这是不是一个噩梦,她醒来时是不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周围真实的景象却辩驳了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宋惜日被逮捕入狱了,她戎马一生的父亲被逮捕了。
她觉得这是上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宋惜日何其认真负责,为了工作连家庭都可以牺牲的人,怎么会挪用公款?她想不通,想不明白。
“宋伯伯入狱了。”这是程向阳告诉她的。
她看了他几秒不可置信地笑出声,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呵,你说什么?”
在她难以接受的表情里,他重重地低下头,“对不起,我努力了。”
直到踏进监狱大门的前一刻,她都在侥幸,误以为这是一个玩笑。可当她看到坐在她对面椅子上的男人时,再无侥幸,心底那一丝安慰豁然塌陷。她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始终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她始终相信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她知道他宁愿背叛全世界,也不会做半点对不起自己工作的事情。她,无比确信。
话凝噎了,好半天宋惜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只给了她几个字,“是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失望了。”她想做什么表情,更想跟他咆哮,无奈她人静得出奇。没哭没闹,没有悲伤没有抱怨,静得仿若灵魂都没有了。宋惜日叹气,“回去吧,爸爸没事。”
宋井桐似乎没有听到,倔强地把目光锁在他身上,“爸,你真的做了这件事?”听到她的问话,宋惜日沉默不答,别开了眼不回应她。她感觉那么的苦涩,胃里泛酸。宋惜日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欺骗,唯一不可以欺骗的就是她,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怀疑和污蔑他,唯一她不会。她了解他,“所以,你替别人顶罪了?”
不语,仍旧不语。
她想哭,忍住了,用近似平淡的语气问,“那么爸,爷爷奶奶呢,你想过他们了吗?”
宋惜日的话彻底让她绝望了,“答应爸爸,好好照顾爷爷奶奶。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能理解爸爸的决定。这是我的失职,一个人要学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聪明?理解?全世界的人都说她聪明,有谁知道她一点都不聪明,愚笨得很?全世界的人都让她理解,那谁来理解她?她只想要家人都在身边,他能理解她吗?宋井桐多想掀桌而起,逼到他面前问他,那么多年他都没有关心过她,现在又要把后半生搭在牢狱里,难道对她一点都不愧疚?
她没有掀桌,端坐着身子,在桌下的手死死地嵌住方不至于控制不住情绪。“爸,你有你所谓的责任,我也有我的坚持。我会为你请律师,至于你怎样做,那是你自己的事。”
宋井桐没敢多留一秒,几乎是夺门而出,她怕自己承担不住脆弱大哭。她留给了宋惜日生硬的身影,他明白她的脾气,她这女儿骨子里霸道强悍,一旦决定了没人可以撼动。大男人望着隔了一扇铁门的位置,捂着眼泪流在了手掌心。原谅他,他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
监狱外边,枯叶落了一地,随风飘舞。原来,这是象征,预感真的会成真。
“可以带我回我家么?”她问站在监狱门口等她的程向阳。一夕之间,她成长了很多。以前只是外表上的感觉,现在是内心都沧桑了。她冷静、沉默,没有失去一点分寸,任何的事情一个人扛着,看着旁人都心疼不已,何况是他。
他搂她入怀里,掌心贴在她后脑勺,“想哭就哭出来,别忍着。”
哭,为什么要哭?她问。记得当初在医院时,她哭过了,哭得一塌糊涂,脆弱不堪。既然哭过了,她便不允许自己为同一个人痛哭第二次,也不允许自己那般低声下气地求却换来一句对不起。
能怪谁隐瞒了她?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后知后觉。那天那顿安详的晚饭,是宋惜日刻意营造给她的吧?他真是狠得下心,用一顿晚餐打发了她这个女儿。
副驾驶座上的人默声不语看着她不曾改变的表情,一腔的话闷堵在喉间。这些日子他隐瞒的,就是这件事。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处理得好,能为她遮风挡雨,最后发现自己到底没能为她挡住风雨。
他喝得烂醉是因为四处找关系,他发怒是因为气恼那些人过河拆桥,他会无力是因为他害怕她知道一切后会受到伤害……到底,他悉心守护,小心呵护的人还是受到了伤害。她是内敛的人,但如今沉默的样子更像被抽掉了魂魄的人,了无生趣。他宁愿她哭,柔弱地躲到他怀里释放压抑的感情,也不想看到她藏在心里一个人难过。
再停车时,已然到了院子外。他要跟着进去,一路沉静的人终于开口了,“崔昊说你有一件事瞒着我,是这件事情对不对?”她不用他回答已经从他的态度中知晓,“你需要我感激你还是恨你,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还是恨你隐瞒了我?在消息没出来前,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开始急着核对承源的账目,急着撇清关系保住自己。既然如此,你怎么还能在面对我时表现得那么若无其事?”
留下一串毫无情绪的话,她人撇下他走进去了。家还是那个家,不觉中变了质。楼下,李婶坐在客厅沙发上哭泣,哭声一抽一抽的。
宋井桐翻出了一张名片,上面的号码能够帮助到她。从现在起,她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任性,她要做个不动声色的大人,顶起这个家。远洋电话响了几声悠悠接起,在那人优雅的声线出来时,她勉强扯出了一微笑,“叔叔,最近忙么?我想,我想我请你帮一个忙,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途中顿了下,艰难地将请求说出口。
那人听完,“叔叔最近有很多事要忙,实在是抽不出空余的时间……”
她竭力保持微笑,“没关系,打扰叔叔了。”她仓皇挂断,几分狼狈的意味。若是宋惜日知道她为了他如此委屈自己去求一个人,他难道不会心疼,还舍得坚持自己的原则么?
医院那边给她批了假,几天的时间她到处奔波,整个人瘦了整整五斤,眼窝都陷下去了。俞雯她们给她打电话,每次她都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没事。夜幕降临时,她才敢藏起来懦弱一会儿。她忘不了别人避之莫及的眼神和冷言冷语的嘲讽,那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子低声下气去求别人。
又是疲惫的一天,身心俱疲。站在院子外,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微笑才敢进家。因为呐,她不能把这份疲惫给李婶看到,她怕李婶忍不住又哭了。李叔看着她挺直的后背,心疼得说不出话,这几天都是他载着她到处跑,每次他坐在车上等她,出来时她故意轻松一笑时眼底那片涩意他不是看不见。
踏进房子,扯出的笑容在唇边静止了。客厅沙发多了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无比的惆怅。女人冲过来抱住了她,哭得不成声,“囡囡,这种事情你怎么可以一个人扛着不告诉我们?我的囡囡,你瘦了,瘦得奶奶心疼。”
粗糙的手指摩擦着她的脸,她以为自己会哭,终究没有。抿了一抹安慰的笑,她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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