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局时,近十二点。白航家的小丫头起来上厕所,听见有动静,搂着个抱枕从房间出来。刚好散场,大家都要往楼下走。小丫头穿着一身可爱的毛绒睡衣,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白航打算送他们的,见状转身回去抱小丫头。四岁多一点的孩子了,白航抱起来一点都不费劲,做了父亲,有些事情才能领悟得到。轻声细语的,极尽温柔,“怎么出来了?是不是睡不着?”
小丫头竭尽所能地睁大眼睛,孩子正是嗜睡的时候,这个时辰起来,困得定是不行,“不是,是云云要起床尿尿。”小丫头答。软趴趴地窝在白航怀里,闻凯宏上前捏小丫头的脸颊,道叔叔要回去了,云云乖乖的。哄起孩子来,倒是有模有样,柔情侠骨的。
白航不便送,止步于此。闻凯宏和段莘走在前面,已下了楼梯。小丫头突然奶糯奶糯地开口,叫停了宋井桐,“程婶婶,你还会来吗?”是个未知数,不能肯定。小孩子会把任何一句话或者一个许诺当得特别真,宋井桐不想开个空头支票,她问,云云希望我来?小丫头点头如捣蒜,真挚诚实,“我喜欢婶婶。”
成年人的世界,可能在某一刻轰然塌陷,又能在某一瞬柔软无比。“好,有机会的话。”她应。小丫头笑呵呵,一派天真赤诚地勾起小指做约定,婶婶,你不可以骗人喔。很幼稚,却又可爱的举动,相信年幼时很多人都曾有过。
小时候,渴望快点长大,长成大人模样。长大后才发现,孩提时代,真的很美好,不需要考虑太多,烦恼没那么多。心性简单至诚,可以在一瞬间哭,又可以在一瞬间破涕而笑;能为一只残翅的蝴蝶忧心忡忡,心诚至善,又能为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玩具,欢喜若狂。最纯真的年纪,思考得并不多,忧虑也很少,不需承受如此之多。
未到车库,远远望见先来取车的人缠绵到了一处。如若不是场合不对,不定是现场直播。宋井桐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觉得出现得太不合时宜了,打扰了闻凯宏跟段莘的亲热。倒是走在前面一点的虞清绝佯装咳嗽了两声,以此提醒。调笑两声,“宏子,如此饥渴难耐呢?”
闻凯宏若无其事的,不曾有被人撞破的尴尬和羞意,那姿态是一个淡定。越过虞清绝,直直望向站在一起的二人,以一种不羞不臊的口吻,“阳子,你两晚上有什么活动没?”颇有意味,悠远深长地打量着。什么关系,闻凯宏一清二楚,照程向阳的个性若是那座冰山不乐意的,不会越雷池一步,问话的目的和用意明明显显摆着。
最受不了闻凯宏那张嘴,几不可见地皱眉。玩笑和挖苦适可而止就好,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别人的限度,真的极其不明智。面上没有改变,眼神却冷了几分,“闻先生,想必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温不怒,平平淡淡的语气说出,做足了面子。但有些事不能一再地忍,警醒,限于一次。狮子身上拔毛,等于自寻死路。
交际的法则,不相熟识的,保持几分距离。在宋井桐意识里,应该没把人列入亲密得任由玩笑的行列。闻凯宏打一哆嗦,联想起在金盏的画面,转而态度一变,不算多正经,却也正常了些,“调节个气氛,别那么僵硬嘛。”冷漠得没有回应,碰了个硬核,闻凯宏自认了,“那行,先撤了。让我把今天最后一个祝福送给我们宋小姐、宋大美人,祝您一夜好梦。”嘴皮子,末尾都在耍着。
段莘至始至终都是站在旁边,极少说话。不插嘴,不抢话,在闻凯宏身边,段莘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会有人说,不在乎才会不闻不问。实则,对于他们这种关系,以何种立场发言或制止都不太合适。车上,段莘打开音乐收听,轻缓的音乐随着闻凯宏的话音飘进来,“为什么说那些话?”指段莘回复宋井桐的话。
彼此心知肚明,何必问?段莘侧目看向闻凯宏,别看他嘴巴子整天损人耍宝,正经的时候,还是有些威迫力的。正如此时,轻飘飘的一句话,看似随意而出,实则不然。段莘停了音乐,觉得有点闹耳了,“你有想过娶我么?”不回,反问。态度道明一切,段莘没什么难受抑或是黯然伤神的感觉,理智而清醒着,“这不就对了,既然不会,我们又何必奢求别的。”
天地之大,万物纷繁复杂。婚姻,面包,情感,一千个人有千百种见解。有的人,因为感情才会走入婚姻,有的人不是,一开始的结合更多是奔着面包而去的。能够说选择了面包的人更物质么?柴米油盐酱醋茶,衣食住行,繁琐杂事,选择面包的,只是更偏向于生活和现实而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样的人,为了自己的生存而精打细算,慎密待之,没有什么错的。
闻凯宏没反驳,也不表态,似不曾开起过话题,“肚子饿不饿?去吃点东西。”段莘摇头,道减肥,不吃了。三十之后,吃进去的,添在身上的都是肥肉。青春年华亦逝,留都留不住。今天,她见着宋井桐,不由感慨了,差了只不过四岁,却隔了一道坎,自己眼角已经有细细的纹路了,昂贵的护肤品和化妆品都遮不住了。
女人最好的年华,不过几载。少女情怀,都曾有过。段莘隐隐地羡慕,那个一同出现在白家的女孩很幸运,转过身来身后永远有人守候,不失不离。旋即释然,没有什么好比较的。眼下自己拥有的,并不会差。
细一想,段莘待在闻凯宏身边五年了。长久以来,是需取关系,又有别于别的女人。段莘的家庭出身不错,中上层阶级,吃穿用度过得去。不管跟谁在一起,闻凯宏总会事先说明,不强求,愿意接受的就待着,不愿意便一拍而散。在今天之前,闻凯宏都认为段莘跟自己相类似,不需要掺杂别的因素,各取所需。可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心上一动,张口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段莘不傻,将来的出路,实打实算了好多次。段莘没打算死赖在一棵树上,他们的关系,自己看得清,把握得住分寸。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没有谁能确保,自己会是被幸运之神眷顾的人。期待少一点,活得轻松一些,失望和落差感也少一些。深入交谈,难得的一次,缄默许久,“你今后会结婚生子吧?”闻家二老再怎么不管,婚姻之事,总不会置之不理。
关注路况,与此间分了点神。家里两位对闻凯宏管得不严,相当放松。在外头玩得再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却不代表一直如此。他们在等他玩心收一收,只需三五年,段莘说的婚姻大事不远了。娶谁都一样,闻家二老看中的是香火命脉以及儿媳是否温良。一副没差别,不在乎的模样回答着,“指不定几年后,嫌得麻烦,不愿相与别的人,娶你也不一定。”
只因懒得相处别人,她和他相处的时间长而考虑自己,段莘听了该生气的,却是心头微漾起波澜,没等起伏,直接平息了。车窗倒影她艳丽的一张脸,成熟而有独特的魅力,“也挺好。要是我家里人逼得紧,我们凑在一起还不错。毕竟,你说的,再处别人很麻烦。我自己也嫌麻烦,互惠互利的事儿。”说完,段莘的头抵向车窗,妖孽丛生的一双眼睛极深,深不见底。
时针走过交界,迈入第二天的凌晨。车在道路上呼啸,霓虹灯光掠影而过。程向阳往宋家方向开,她说要回宋家。很好的时机,引出话题不难,但开着车的人却刹住了油门,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时经营的百货商场,“许久没住了,灰尘应该蛮多,空气也不流通,兴许会有味道,先进去买些换洗的物品。”
程向阳靠近,半低着头,解开她的安全带。距离之近,近到宋井桐的呼吸足以拂动他的头发。咽了咽声,垂眸定定地看着他,她说,“程向阳,有些时候,女生不一定需要你什么事都为她考虑,不需要你事无巨细,面面俱到。”闻言,程向阳抬头,两人刚好目光相对。程向阳不予回应,只道好了,下车吧。只因是她,故而用心罢了。
推着购物车,两人走在一起,俨然似情侣。凌晨的商场,寥无几人,畅行无阻。从洗浴用的毛巾、洗发水、沐浴露,到睡觉用的眼罩、熏香、加湿器,再到早晨的早餐,程向阳全塞到购物车里边。他记得有关她的一切,比如只用哪一个牌子的洗头水和沐浴露,只用什么味道的熏香。宋井桐跟在他身旁,心里既难受又触动着。
程向阳在饮品区前站定,拎出两大瓶的矿泉水,“两瓶够了吗?”他问宋井桐,怕不够又多提了一提,小瓶子装的一打的那种。她执意拣出来,一天用不了那么多。程向阳言有备无患,坚决不让。他们各持己见,为了这点小事,最后,是宋井桐看到他尤为认真地捍卫那一提水的模样时,退让了。他们好像是一起到商场采购的夫妻,会因为意见不和而各持己见,但总有人适时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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