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怪不怪他。
其实我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他和妈妈在不在家，对小时候的我来说不重要，姐姐在就行，饿了、渴了、尿裤子了、无聊了……找姐姐就行。
长大了，知道世事艰难，更从来没想过要怪谁。
我没回答他，我一贯不太会安慰人。我问：“爸，我放在树上的东西？”
他点点头，“我拿走了。”
“那你的腿是？”
“痛风，有时不痛，有时痛得不能走路。”
痛风，血尿酸水平过高导致尿酸结晶，形成尿酸石，导致关节变形，红肿热痛，尤以夜间疼痛更明显，这些症状反复出现，越来越重，直到活动受限，出行受阻……尤其不能喝啤酒！
“你还喝酒吗？”我问。
“不喝酒，还是你爸吗？”他笑。
血缘是如此的奇妙，即使这么多年不见，也不会尴尬。
我和他坐在香樟树下，听他讲话。
爸，你都知道什么？什么时候知道的？你要怎么做？
姐，你也想听吗？
香樟树迎合着风，跳动着发出唰唰的声音。
“你还记得你奶奶过世的那时候，我带你回老家的事吧？”他问我。
我说我记得，那时候我读初三下学期，因为请假时间太长没有及时返校，让班主任批评了，这是我初中唯一一次被批评。
我不喜欢奶奶，我始终记得她在客厅里和妈妈争吵的样子，她说：“谁让你教的女儿不检点，不然别人为什么单单祸害她，怎么没祸害其他人！”
她说：“我就说女孩子穿什么裙子，鞋子洗那么白干什么，打扮得好看有什么用？”
她说：“还不是怪你自己没教好！”
她说了很多扎心的话，也说过很多次……
所以她的葬礼，我只是回去吃席而已。
而事情就从那次的葬礼上说起。老家的习俗是一家有老人过世，同村的、同乡的、同街道的人，都会来帮着在葬礼上做事，就在葬礼上，爸爸见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醉醺醺的，形容邋遢，旁人说起他，无一不摇头叹息。他靠在葬礼搭起的棚子边上，靠近办事的厨房，就着肉喝酒。
爸爸以为是附近的流浪汉，然而他听到别人喊那个醉汉的名字，他不敢相信，这个醉汉是他认识的人。
爸爸只参加过两次姐姐的家长会，在家长会上，他见到过这个人意气风发谈笑风生的样子，那时，他们两人，都是作为家长代表在给大家讲述心得传授经验的。
他们两的女儿，都是学校的尖子生。
这个人叫李林军，他的女儿名叫李夏。
然而，在高考前夕，李林军的独生女儿李夏从学校五楼跳下，当场身亡，一周后，他的妻子不堪折磨，同样跳楼身亡。
没想到，当年最优秀的两个孩子，都是这样的结局。
爸爸当时十分难过，他拿了一瓶酒，拿了几个菜，扶着李林军坐在临时搭起来的厨房里，两人相顾无言，只是无声的喝酒。
葬礼结束后，在准备回来之前，爸爸抽空去了一趟李林军的家。在他家里，爸爸再一次，见到了那首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不见白头相携老，只许与君共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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