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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寺,西苑。
剧烈的咳嗽声在风雪中听得人心惊胆战,仿佛这一咳,就会要了他的命一般。西苑里烧着几个暖炉,室内温暖如春,门窗关得紧紧的,透不进一丝风寒来。
珠帘摇曳,珠光四射,男子的脸在珠帘内模糊不清,剧烈的咳嗽声后,男子沙哑的声音传来:“荆南,去问一问,东苑住了谁。”
“是!”一名挺拔的男子应了声,出了西苑。
一月梅花暗香动,东苑樱红满地铺。
妾心愿托一枝梅,人约黄昏风暖亭。
锦被上有一枝带着冰珠的梅花,花朵怒放,鲜艳动人。墨香映着梅香,别致动人,这首大胆求爱的诗,字迹不似女子娟秀,苍劲有力中透出几分雅致。再配上这一枝梅,真是别有心思的一封情书。
如此大胆的女子,他平生第一次遇见。
她是谁?
男子挑眉,嘴角似笑非笑地钩起,看这字迹、这风采,定是一名大家闺秀,可谁家的大家闺秀,会如此大胆?真是匪夷所思。
荆南很快回来,回答:“爷,小沙弥说,东苑住了楼家三小姐,楼嫣然。”
男子的目光中掠过一抹亮光,楼家三小姐,楼嫣然?
“嗯,知道了。”男子轻声道,手执梅花,放在鼻尖下轻轻一嗅。这梅花真香,香中带着一抹醉人风韵。佳人有约,何乐而不为呢?
东苑梅花林中央有一座凉亭,亭子朝南,春天暖风阵阵,故而取名风暖亭。云不悔很早便在暖亭等候,她披着白色的貂毛大氅,脖子上围着白色的护脖,十指在琴弦上抚过,弹奏着一曲《鸳鸯配》,这是一首凤城名曲,为热恋中的男女而作。
琴声悦耳,在冬日中流动出一股暖流,余音绕梁三日。
男子听闻琴声,微微挑眉,听得入了迷。
“好琴声!”
楼嫣然和秋霜施施然而来。同样是白色暗纹金边大氅和白色的护脖,楼嫣然的装束打扮和云不悔极为相似,雪白的身影仿佛融入雪色中,雍容华贵,美丽动人。
她就像一朵怒放的牡丹,艳压群芳,姿容出众,踏雪而来,更添少许冷冽的美。
云不悔起身,微微一笑。
楼嫣然微笑地拢着云不悔身上的大氅,笑着说道:“不悔妹妹畏寒,这么冷的天气,怎么有心思在此抚琴赏梅?”
冰月暗暗喊糟,云不悔约了宣王世子在此见面,楼嫣然也在,岂不是……冰月看向云不悔,云不悔说:“妹妹闲来无事,所以出来弹奏一曲,表姐见笑了。”
楼嫣然微笑着凝视云不悔,眉梢掠过几分赞赏:“许久不见不悔弹琴,你的琴艺进步很多。”
“谢表姐赞美。”云不悔说,“天气这么冷,表姐不在房中休息?”
“我是闻琴声而来,以为是谁在这里弹奏,没想到是你。”楼嫣然看了云不悔一眼,坐在琴架前,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抚过,琴音动人悦耳。这是一把古琴,琴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展翅欲飞,是上好的凤栖古木所制,十分难得。
如此好的古琴……云不悔怎会拥有?
“好琴,这把琴是你的?”
云不悔摇头,微笑说道:“我到风暖亭时,这琴就在此处,不知是谁放下,忘了拿走。”
她也觉得奇怪,风暖亭中本没有这把古琴,如此好的古琴,极是罕见,怎么会被遗落在此?
楼嫣然玉指轻拨,也弹起云不悔刚刚弹奏过的《鸳鸯配》。冰月拉了拉云不悔的大氅,她微微摇头,示意冰月不要着急。
琴声起,梅花飘飞,十里闻弦声。
梅花树林中,程慕白听了片刻,微微摇头,这琴声……琴艺高,但缺感情,单纯让人觉得琴声很好听,却不足够动人,比不上前一首。
透过梅花林中的梅花浮动,隐约可见几名女子,情书、琴声……程慕白挑眉,第一次觉得,如愿寺真是一个好地方,这两人之中,定有一人是邀他相见之人。
荆南回来说:“爷,打听清楚了,先到的是楼家表小姐云不悔和她的侍女,后到的是楼家三小姐楼嫣然。”
“第一次弹琴的是谁?”
“楼嫣然!”
云不悔没有等来程慕白,而楼嫣然见到了好琴,十分欣喜,一连弹了好几首曲子。
夕阳落下,余晖灼灼,东苑梅花林,美轮美奂。云不悔仰头看着飘飞的雪花,枝头寒梅凌寒盛开,夕阳中的景色,美得惊人。
楼嫣然尽了兴,见天色已暗,便起身邀云不悔一起用晚膳,云不悔点了点头:“表姐先去厢房,不悔马上就到。”
楼嫣然颔首,带着秋霜穿过梅花林离开,秋霜笑说:“小姐今天兴致真好,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楼嫣然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容颜含笑,“哪有什么开心的事,难得遇上一把好琴罢了。”
“小姐若是喜欢,奴婢帮您打听,买来便是。”秋霜说道,楼家财大气粗,买一把古琴且不在话下。
楼嫣然挑眉:“这古琴如此精致,主人必然爱惜,我又岂能夺人所爱。有缘遇上弹奏一曲已是福气,不一定非要占为己有,真正占有了,或许你会发现,它又并非如你想象中的好。”
秋霜似懂非懂,楼嫣然也没打算继续说,风雪渐大,主仆两人身影渐远。程慕白从一旁的梅花林中走出,看着楼嫣然雪白的背影,似笑非笑地钩起嘴角。
是她吗?
荆南说:“爷,这位楼家三小姐还挺善解人意的,果然是大家闺秀。”
程慕白嘴角扬起:“你确定,第一个弹琴的人是她?”
“远远看不清楚,可看打扮,的确是。”荆南说,他也没有走近了看。
程慕白微微笑道:“既是大家闺秀,又如此善解人意,我们两人多年不见,早就生疏,她怎么会如此大胆,敢写上这么一首情诗,约我黄昏相见?”
“爷是说……”
荆南尚未说话,小道上传来冰月的声音:“小姐,为什么世子没有赴约?小姐明明约他在黄昏相见,怎么不见人影?难道他不想见小姐?”
荆南啊了一声,程慕白看了他一眼,他很快就收起惊讶,程慕白退到一旁的梅花树后,目光掠向云不悔。
佳人如花,倾国倾城,眉目间,狡黠灵动,如雪地中的精灵。
这就是云不悔?
云不悔微微一笑:“冰月,世子已经赴约。”
“啊,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古琴!”
程慕白并未从桃花林中现身相见,微笑目送云不悔进了东苑月门,一前一后两名女子,一人善解人意,大家闺秀,一人冰雪聪明,狡黠灵秀,各有风情。
除夕,酒醉,情书,梅花……
楼嫣然,云不悔。
荆南惊讶道:“爷,邀你赴约的是楼家的表小姐,不是楼家三小姐,属下弄错了。”
他微微有丝懊悔。
程慕白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心情似是极好,他负手而立,一身白衣,立在梅花树下,仿佛和梅花融为一色,那春水映梨花般的容颜浮起回忆的色彩。
“多年不见,她倒是一点没变。”他和云不悔、楼嫣然幼年曾有过几面之缘,特别是元宵节花灯那一幕,女孩固执的眼神、贴心的笑容,本已模糊,如今见了她,却又清晰起来,宛若昨日。
小不悔狡黠、可爱,且善良、贴心,那时候的她很爱笑,眉宇间都是纯净的笑,她五官变化不大,依稀能看出儿时的模样,出水芙蓉,貌美如花。
可刚刚惊鸿一瞥,她眉宇间净是挥不去的……孤寂。
他儿时,倾慕楼嫣然,见大哥送一盏花灯给云不悔,楼嫣然在一旁非常羡慕,他也送了一盏花灯给楼嫣然。谁知,楼嫣然并不领情,将其丢弃一旁,反倒是云不悔开心拿过,如获至宝。
“荆南,你觉得云不悔怎么样?”程慕白微笑着问。
荆南不敢揣摩程慕白的心思,他跟着程慕白十余年,深知程慕白的性子,果敢狠厉,深藏不露,脸上那一抹笑意,从未达眼底,像一只孤傲的狼。他摸不准此刻程慕白的心思,不敢妄自对云不悔下评论。
程慕白道:“无碍,直说无妨。”
“老实说,我真的不清楚云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市井流言如此不堪,所谓无风不起浪,我想多少有点……再加上她这一次如此大胆写情书邀爷相见,可见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这作风更像……青楼女子。”荆南实话实说,他对云不悔并无偏见,只是根据事实说出心中观感。
程慕白微微蹙眉。
楼嫣然和云不悔正在东苑用膳,就见小沙弥捧着风暖亭中的凤栖古琴进来。两人相视一眼,小沙弥走到云不悔面前,把古琴递给她,恭敬说道:“云小姐,这是宣王世子送您的古琴。”
云不悔惊讶地望着古琴,不解地看向小沙弥,又低头看看古琴:“世子爷送的?”
“是!”小沙弥说。
冰月也是困惑:“小师父,世子为何送我家小姐这么贵重的古琴?”
小沙弥道:“世子爷说,云小姐琴艺动人,这把古琴只有云小姐才能弹奏出它的韵味,世子爷更说,云小姐是凤栖古琴的知音,古琴配佳人,也是一段佳话。”
楼嫣然凝眉,这把古琴是宣王世子的?今天下午弹琴的人,分明是她,并非不悔,这世子爷是不是弄错了?
云不悔心中也是如此想,她就弹奏了一曲《鸳鸯配》,后来都是楼嫣然在弹琴,一连弹奏了几曲,程慕白若在附近,听到的曲子定是楼嫣然所弹。
冰月很开心,这把古琴云不悔很喜欢,如今有人相赠,她也替小姐开心。
楼嫣然心有不悦,面上却没露出来,秋霜察言观色,问小沙弥:“小师父,世子是不是弄错了?今天下午弹琴的是我家小姐,不是表小姐。”
“秋霜!”楼嫣然轻喝了声,责她不懂规矩,秋霜看了云不悔一眼,微有不忿,那目光分明觉得云不悔配不起这样的古琴。
小沙弥说:“世子爷明明确确地说是赠予云小姐,世子爷也说了,若是小姐觉得礼物贵重,不如回赠他一首诗。”
云不悔望向楼嫣然,楼嫣然笑得有丝勉强,任是谁碰到这种情况都会觉得世子送错了人,可小沙弥说得如此笃定,楼嫣然也不好硬说是送她的。
“冰月,文房四宝。”
“是!”
冰月去云不悔的楼阁拿来文房四宝。云不悔想了想,即兴写了一首诗,交予小沙弥,起身盈盈一拜:“小师父,请替不悔多谢世子美意,这把古琴,不悔定会好好珍藏。”
“好!”
一封情书一古琴,两相情愿意浓长。
寒梅花开鸳鸯配,但愿君心似我心。
程慕白从荆南手中接过云不悔送来的信件,墨香迎面,这一次云不悔送上了两枝盛放寒梅,雅致如初。程慕白嘴角扬起,这女子,比他想象中的有趣得多。
寒梅花开鸳鸯配,但愿君心似我心。
她想嫁给他,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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