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看到容疏十分激动,想要膝行上前,却被锦衣卫踩着小腿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姑娘,是你,你是容姑娘!”竹青颤抖着声音喊道。
容疏一脸茫然。
她知道自己不能随便开口,便看向卫宴。
卫宴和她心有灵犀,点点头道:“你问吧,这里没有外人。”
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
其实他也好奇,竹青为什么会认识容疏。
“我是容疏,你怎么认识我?”
“姑娘不认识我,我却认识姑娘,”竹青急不可耐地问,“容姑娘,您还记得帽儿胡同东边第三座院子里的春荷吗?”
容疏想了半天,面色有些凝重:“记得。”
那是个十五岁的姑娘,身染重疾,容疏被请去给她看病。
那姑娘家,房子很气派,四进的大院。
而且她家里也是呼奴唤婢,容疏记得,春荷身边,也有四五个丫鬟婆子伺候。
“她怎么样了?她还好吗?”竹青神色焦急,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满溢出来,“我听说她生病了,病得很重,但是后来遇到了姑娘,病情缓和了不少……现在呢?她现在是不是痊愈了?”
容疏看着他关切的模样,实在心有不忍。
春荷,是竹青喜欢的人吧。
容疏忽然记起来,春荷家,似乎就是开香铺的。
难道……
小伙计和大小姐之间,生出了感情?
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毕竟竹青年轻英俊,能被承平公主一眼看中,外在条件可以秒杀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男人。
而极少出门的大家闺秀,能接触到的男人有限。
或许是竹青去报账的时候,或许是他去送东西的时候……总之,这两人总有见面的机会,然后就生出了爱的萌芽?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注定是个悲剧的结局。
人们常说,乾坤未定,尚有转机;可是如果人没了,那真的是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春荷死了。
在容疏的治疗下,她的身体状况确实有了好转。
可是某天容疏再去复诊的时候,却被告知,春荷死了。
容疏不敢相信。
明明情况在好转,为什么会死?
然后春荷的丫鬟,泣不成声地偷偷告诉她,春荷是悬梁自尽的。
为什么?
容疏能感觉到春荷不快乐,可是她有求生意志,很配合容疏治疗。
她怎么又会突然想不开呢?
容疏想不通。
容疏心情沉重,那是一条多么年轻的生命,花儿一样的年纪。
春荷性情温柔乖巧,每次见了容疏,都喊她“容姐姐”,说话声音也软软的。
可是人都没了,容疏又能做什么?
没想到,现在竹青又提起了春荷。
“春荷没了。”容疏有些艰难地开口。
“没了?”竹青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像石雕一样呆住,满脸的不敢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你胡说!”竹青整个人癫狂起来,以头抢地,锦衣卫拉得十分艰难,“不会,不会,春荷不会死的,她怎么会死?我明明已经听承平公主的了,春荷怎么会死!”
卫宴把容疏挡在身后,轻声道:“别怕,我在。”
容疏确实被竹青现在的样子吓到了。
他就像一头困兽,被刺激得不计后果地挣扎。
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因为容疏知道,不管竹青如何不肯接受现实,那个温柔的姑娘,都已经不在人世。
“我没说谎。”容疏看着卫宴道。
卫宴点头:“我知道。”
“本来春荷的病都快治好了,可是她后来,”容疏实话实说,“她没有征兆地投缳了。”
竹青忽然看向容疏,目光几乎要吃人。
“哪天?春荷是哪天出事的?”
容疏努力回想了一下,“是端午之前几日。”
她还记得,她去春荷家的时候,还想着问问她家铺子在哪里,想去买些香料。
可是后来……
“端午之前几日……”竹青似哭似笑,崩溃道,“是我,果然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好人不长命!”
看着他难以自控的悲伤样子,容疏叹了口气。
在生离死别面前,所有语言都是苍白的。
竹青哭了很久很久才停下来。
他的灵魂和全部生机仿佛都被抽走,变成了行尸走肉。
他看了看容疏,对着她磕了个头:“容姑娘,我见过您,是因为有一次您去替她看病的时候,我在门口偷偷守着。我看见她的丫鬟送您出来……无论如何,多谢您,曾让她少了痛苦。”
容疏心里五味杂陈。
从竹青的言谈举止来看,他深情且有礼貌。
只可惜,并没有好下场。
承平公主的死,估计和他脱不了关系。
他的下场,一定会很凄惨,说不定会被……凌迟处死。
这就是皇权。
容疏感到遗憾。
因为她也觉得,承平公主死有余辜。
“公主是我害死的。”竹青冷静下来,缓缓开口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容姑娘对她有恩,她还没来得及回报,就被我害死了。那您有什么就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算是替她回报您的恩情。”
竹青闭上眼睛,眼前的是心爱之人的音容笑貌。
春荷,春荷,你等等我……
生不能同衾,死难同穴,但是我不想让你孤零零地一个人。
你等我。
容疏看向卫宴,道:“你和卫大人,说说当日的事情吧。”
竹青没有迟疑。
“我不叫竹青,我真名叫叶胜舟。”竹青缓缓道,“十年前,京城最大的香料铺子,是姓叶的。”
原来,春荷的父亲,原本是叶家的掌柜。
可是叶家香铺兴盛几十年,到了竹青父亲这一代,兄弟阋墙,且多生于安逸,都不出息,竟然被春荷的父亲把香铺掏空了。
他担心叶家卷土重来,干脆官商勾结,找了个罪名把叶家老小都发配到了岭南。
叶家人在流放路上死了不少,去了岭南之后,水土不服,加上生活贫困潦倒,又死了不少。
剩下寥寥数人,至今还在岭南苦苦煎熬。
“那你为什么,没有去岭南?因为当年你年纪小?”容疏不由好奇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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