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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便到了月底，离我爸手术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捏着那家医院的地址，举棋不定。以我们现在的相处，就算去了，也是相对无言，徒增伤感罢了。
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不去。他们现在是幸福的一家三口，我插进去，突兀得就像一个入侵者，反而扫了他们的兴。
我握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揉成团，扔进了垃圾篓。然后颓然地倒在床上，任眼眶里的雾气一点点聚敛成泪花。曾几何时，我们也是父女情深，为什么，走到了如今这步田地？我们就像陌生人，最亲的陌生人。
“叶子，你的电话！”桃子的河东狮吼震得我的耳膜呼呼直响，“你丫想什么呢？魂游天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什么事？”
“嘿嘿。”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接电话。
“二妹，是你吗？”
这声音？是姨妈。
我心里一高兴，脱口喊出：“姨妈，您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姨妈一惯地笑呵呵，“不是姨妈想不起你，是你想不起姨妈了吧？”
“哪能呢？叶子就是把所有人都忘记了，也不会忘记姨妈您的。”一听姨妈语带责怪，我赶紧撒娇。
“呵呵，小叶子的嘴巴是越来越甜了。有你这番话，姨妈就心满意足了。”
“姨妈，你该不是想我了吧？”
“你个小没良心的，一点也不想姨妈，太伤我的心了。”姨妈在电话那头哀怨上了。
“姨妈，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可是天天都在想您，吃饭的时候想，上课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还在想。”我放起了机关枪。
“既然这么想我，那还不快来接我。我现在就在你们学校门口。”姨妈也学起了我，语速飞快。
我放下手机，撒腿便跑。
大半年不见，姨妈比以前更瘦了，老远便冲我挥手，“小叶子，这边。”
我冲上去挂在她的肩膀上，乐呵呵地去扯她的脸，“姨妈，你还在减肥呢，都瘦得像干柴了。”
姨妈拍下我的手，笑骂，“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皮。”
我冲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挤眉弄眼，“谁让您是我最亲最亲的姨妈呢？”
姨妈敲了一下我的额头，“就你嘴贫。”
我抚了抚额头，看来她们都把我当木鱼了，“姨妈，我带你去尝尝这里最出名的小吃。”
C市的烧麦可谓一绝，皮薄肉嫩，特别适合像姨妈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我夹了一个喂到姨妈的嘴里，顺带在她的脸上‘啵’了一下，“姨妈，谢谢你这么远来看我。”
姨妈的脸顿时红得像熟透的红苹果，“一点也没个正经。”
和姨妈聊了一会儿家里的事情，姨妈的话锋一转，说到了我爸，“二妹，你爸爸明天下午做手术，你知道吗？”
我点头，不语。
姨妈叹了口气，问我：“你现在还恨他们吗？”
我停止咀嚼，使劲地咬筷子。姨妈虽然上了年纪，却心细如尘，我的那番心思，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要说恨，我妈都死了这么久了，恨意也一点一点地随着时光变淡，可是我不甘心，他们如今的幸福是我妈用生命换来的。
姨妈也放下筷子，目光如炬地盯着我，让我有无所遁形的错觉。她是在等我的答案。
“姨妈，您呢？您现在还怪我爸吗？”
姨妈昂头，好一会儿，复又低头，眼角处有点点星光，“要说不怪，是不可能的。想当初，我连杀了你爸的心都有。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也想通了。你妈的死，你爸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也不能全怪你爸。不就是离婚吗？犯得着以命相抵？电视上不是说过这么一句话吗，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所以，要怪就怪你妈太傻，性子太刚烈。”姨妈的语气里，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我吸了吸气，努力平复心中的焦躁，闷头吃东西。
姨妈的语气幽幽：“你爸爸这次病得不轻，你明天还是去看看他吧！血浓于水，就算他再对不住你妈，可他仍旧是你爸。听你阿姨说，这次手术的风险很大，能不能挺过去，还得看你爸的意志。”
我心一颤，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再也出不了声。高高筑起的城墙轰然坍塌，只因我的骨子里流着他的血。
过了好久，我艰难地发出了声音，“姨妈，谢谢你，明天我会去的。”
姨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粗糙的手覆在我的手上，“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其实，你阿姨也是个善良的女人。她为了让你去看你爸，亲自来求我。小叶子，当一个人跪在你的面前求你，你会发现，所有的爱与恨，在生命的面前，微乎其微，一点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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