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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年上海就有电车了,第一条有轨电车的起点站就在常德公寓的静安寺路上,因此张爱玲说,我们的公寓近电车厂邻。她在阳台上看“电车回家”——一辆衔接一辆,像排了队的小孩,嘈杂、叫嚣,愉快地打着哑嗓子的铃:“克林、克赖、克赖、克赖!”吵闹之中又带着一点由疲乏而生的驯服,是快上床的孩子,等着母亲来刷洗他们。车里的灯点得雪亮。专做下班的售票员的生意的小贩们曼声兜售着面包。有时候,电车全进袒厂了,单剩下一辆,神秘地,像被遗弃了似的,停在街心。从上面望下去,只见它在半夜的月光中袒露着白肚皮。她在这里完成的小说《封锁》:在大太阳底下,电车轨道像两条光莹莹的、水里钻出来的曲蟮,抽长了、又缩短了;抽长了、又缩短了,就这么样往前移——柔滑的,老长老长的曲蟮,没有完、没有完……开电车的人眼睛盯住了这两条蠕蠕的车轨,然而他不发疯。如果不碰到封锁,电车的进行是永远不会断的。封锁了。摇铃了。“叮玲玲玲玲玲”每一个“玲”字是冷冷的一小点,一点一点连成了一条虚线,切断了时间与空间……
而也由于这一篇短篇小说《封锁》,让当时远在南京的胡兰成从藤椅上不觉地把身体坐直了起来,细细地把它读完一遍又一遍,除了赞好之外,仍于心不足。他写信给小说的主编苏青,问这张爱玲是谁?之后他从南京到了上海,他到了常德公寓来,但正如苏青先前告诉他的,果然张爱玲并不见他,于是他从门洞里递进一张字条。又隔了一日,午饭后张爱玲却来了电话,说来看胡兰成。胡兰成上海的家是在大西路的美丽园【现延安西路三七九弄28号】,离她那里不远。
秋天的午后我们来到美丽园,弄堂里散发出一种大户人家的氛围。三层楼的砖木结构,独门独户独院,显示当年的主人是颇有来头的。玲珑有致的阳台、八角形的大窗子,院中的玉兰树如今已高过楼顶,它们应该是见证了这对恋人的欢笑话语的。胡兰成住在二楼,如今房间格局早已改过了,不变的是那木制的楼梯,仍有它们细碎的履痕。
胡兰成当时竟想和她斗,他向她批评当时流行作品,又说她的文章好在哪里,也问了她每月写稿的收入。虽然那些显得有些失礼,但珍惜之意还是在关心她的身体与生活。张爱玲亦喜滋滋地只管听他说,在客厅里她一坐就是五个小时,也一般的糊涂可笑。离开时,胡兰成送她到弄堂口,两人并肩走着,胡兰成说:“你的身材这样高,怎么可以?”只这一声就把两人说得这样近,张爱玲很诧异,几乎要起反感了,但是真的非常好。
美丽园的日子,终究是美丽的、两情相悦的,在浓密的花木底下,自有一份缠绵与依恋氤氲在心头。胡兰成在《今生今世》里写道:“一日午后好天气,两人同去附近马路走走,爱玲穿一件桃红单旗袍,我说好看,她道,桃红的颜色闻得见香气。还有我爱看她穿那双绣花鞋子,是她在静安寺庙会上买的,鞋头连鞋帮绣有双凤,穿在脚上,线条非常柔和。她知我喜欢,我每次从南京回来,在房里她总要穿这双鞋。”
之后胡兰成来到常德公寓看张爱玲,胡兰成登门入室,这样说:“她房里竟是华贵倒使我不安,那陈设的家具原简单,亦不见得很值钱,但竟是无价的,一种现代的新鲜明亮断乎是带刺激性。阳台外是全上海在天际云影日色里,底下电车当当的来去。”四十年代另一位“海派”男作家李君维也到过张爱玲的客厅,他说:“我有幸与张的好友炎樱大学同学。一时心血来潮,就请炎樱作介前往访张。某日我与现在的翻译家董乐山一起如约登上这座公寓大楼,在她家的小客厅做客。这也是一间雅致脱俗的小客厅。张爱玲设茶招待,亏得炎樱出口风趣,冲淡了初次见面的陌生、窘迫感。张爱玲那天穿一件民初时流行的大圆角缎袄,就像《秋海棠》剧中罗湘绮所穿的,就是下面没有系百褶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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