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朝堂辩（二）
有太监走来，打破沉寂。
“陛下，侯府楚氏殿外求见。”
萧疏影勾勾唇，来的倒快，她进宫时特地让人去楚家喊了楚翼凌前来与李砚对峙，也是那时才知道，楚家那边竟然还不知被李砚弹劾的事情。
楚家都在忙着关心、宽慰这个小女儿，都没冲动地要去理论，正在府里算着何时进宫讨说法，谁料这边如此之快便来了祸事。
楚翼凌当即起身，长兄随她入了马车，一行人护着她来皇宫。
官家道，“宣。”
楚翼凌是独自一人进来的，手中拄着的是一柄黑色的木质拐杖，那拐杖出奇的高长繁复，顶端不知是什么图案，离得又远，一团暗色萧疏影看不太真切。
官家见此脸色大变，竟然直接站了起来，眼看着楚翼凌一步步拄着走来，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人，身穿霞帔大衫礼衣缓缓走来。
年已近百、两鬓斑白的老人脸上正气横生，霞帔的两条锦缎分别自身后挂在两肩上，下端垂至身前，末端相连再挂一枚金玉坠子，平整大气，扶着腰间挺直了背便不怒而威。
她走起步来气势不衰，恍若半百之人一般，身形丝毫不晃，头顶那珠花凤冠粲然生辉，太极殿千盏灯火一照，珠光宝气交错于点翠、掐丝、药玉之间。
萧疏影看的清楚，这是一顶九龙四凤冠，冠有大小花枝各十二枝，并加左右各二博鬓，上好的老药玉做了坠子，碰撞间声音清脆叮当，在大殿中久久回响。诰命夫人，应文武官迁改职秩、内外命妇除授及封叙、赠典，应和命词，则用之。
来人正是一等诰命荣国夫人，楚家老夫人。
她未真正进了殿里，走了几步停下，双手负在身后悠然看帝王，声音稳健。
“早年老身随老将军征战沙场，立下不世战功，大退西域狄羽族至今八十年不敢来犯，当时帝王是大郅开国皇帝，视我楚家为元勋，以半幅皇后仪制册封我一品诰命，特赐降香黄檀龙杖护身。”
早已面目沟壑纵横，肌肤的苍老之态是没法逆转的，楚老夫人却依旧有足足的精气神，浑圆的眼睛怒视帝王。
“龙杖在手，如太祖亲临，今日陛下因我孙女披甲上阵怪罪，今日对峙，我老婆子多问一句，若非我一介女流当年携手夫君抗下西边、北边战乱，哪来的你大郅天下！”她这话说出口，萧疏影惊得心都快跳出来，她只知道楚家有个不问世事的老夫人，一直任由儿孙自己拼搏，去年整寿甚至都没大办，只关起门来，自家人一起贺了一场。
原以为是时日不多，想她安静的走，如今看来只是因为楚家刻意不想招摇，明哲保身，不再理繁杂的京城注视。
可就如此，楚翼凌还是被欺负到了这个头上，官家只看她是女子之身，不问功绩，长阶下一脚差点踹了个半死。
可是太极殿之前质问帝王，几乎是史书上闻所未闻之事，难道还要帝王承认错误下罪己诏？这会让皇室颜面大失！若是帝王震怒，恐怕都要下令诛连九族啊。
可官家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辩驳，这可是大郅开国元勋，若是出言不敬，会被那群平日里看起来胆小的文官揪着不放，瞧着楚翼凌拄着龙杖越走越近，心下越发的软，不敢直视那老人目光，颔首作揖。
“老夫人受累了，既如此，这件事情朕定查问清楚妥善处理。”
老夫人冷哼一声彰显不满，没听到官家要反思自己的错，今日时机不对，她算是退一步给个面子，丢下两句讽刺笑声转身离去。
众人不敢抬头看，官家无颜，免了楚翼凌的礼数，“有什么事情都快些说了！”
楚翼凌手拄龙杖，回头看向李逸。
“刚刚得知你就是那股势力的主人，那么敢问四皇子，我与你和暗卫从过有过牵扯，为何一箭射来那封信，以京城危局、百姓安危引诱我出手？”
李逸拧眉，莫名其妙看着她。
“莫要栽赃陷害我，我从未做过这件事。”
楚翼凌从袖子里掏出了有些折痕的云纹纸张递过去，世子心一颤，没想到楚老夫人来给楚翼凌压阵，楚翼凌又带上了当时证据，若非如此，今日这事官家一时上头，怎么可能态度如此之好，又给楚翼凌机会辩驳！
哪有人会随身携带这个啊，这等机密的东西，应当藏在书房重地才是，世子都已经安排人前去销毁了，没想到落空了。
四皇子只看了一眼，当即冷笑。
“这东西做工粗糙，云纹抚摸起来纹路明显，压根就不是我们的东西。暗卫特用纸张乃自制，加之云纹暗纹，背光看是金色，只光下熠熠生辉，所以从各种方位去看是五彩交织，最容易迅速辨认真伪，这是无论如何都仿制不了的。”
他递给太子一看，这纸张背光是金色，从其他角度看还是这个色，和四皇子所说不符。
太子殿下起身来，缓了一下疼痛难以的膝盖，艰难的挪步过去，“官家，请过目。”
官家打开桌上一个机关锁盒子，取出里面以前用过的传信纸张一对比，破绽就已经露了出来，这东西也就口述稍微相像，真正比起来，仿的实在过于拙劣，工艺差的多了。
四皇子李逸咬紧了先前一事，继续道。
“那日京郊扰了世子好事，救下你追杀的谢袅袅本就是为了皇家考虑，否则今日八大家闹的更凶，你倒好，栽张陷害我不说，竟然想让边疆大将蒙受不白之冤。”
他尤其擅长拱火，刚刚这话重点不在于李砚陷害顾风晚，而是世子殿下陷害北境戍边四品怀化中郎将，要是导致北境兵力误减，保不准西域又虎视眈眈。
楚翼凌脸色很差，却依旧跟着补充重要讯息。
“不好意思了世子殿下，我哥哥为了我越权行事，来的路上从你家中走了一遭，书房密室搜出一模一样的纸张。”李砚乱了分寸，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个武将之家竟然如此蛮横霸道，兄长强闯民宅的事情也能做得出来，何况他还是亲王遗子，堂堂永安世子。
他正要怒怼，不料殿外老婆子咳嗽一声，惊得官家也看了过去，李砚看着那隐约穿着诰命服饰的背影一角，咬碎了牙。
还不走，就在这里站着威胁是吧！老不死的如此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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