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却欢欣雀跃，仿若进了最繁华热闹的集市——
去他娘的杜修齐！
去他娘的沈安……
我蹦跳着向码头赶去，眼前山林皆躬身让道，为我展出一片坦途。
“我要去江州！”
我气喘吁吁敲响江畔渡夫木门，开门人满脸倦容，一双鹰眼却直勾勾盯着我。
彼时我满心皆是逃脱炼狱的欣喜欢悦，连夜催着他带我往下个码头赶去。
夜风拂波，月色临江。
我立于船上，心脉中奔涌的鲜血全数滚沸起来，灼干了过往旧事，任由江风吹走灰烬。
“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船尾一女子轻音传来，在这深夜中犹如鬼魅。
“是谁！？”
白衣身影缓缓走出，面如芙蓉，与月相映，不见半点病容。
林缘。
“你要回江州？”
她面带讥讽，那撑杆渡夫在她身后唯唯诺诺。
我猛然惊醒，他和林缘是旧相识！
我上当了。
怪不得，怪不得今天我出逃得这样顺利。
怪不得深夜仍有渡夫撑船！
是我被逃跑喜悦冲昏了头脑，居然没看出异常！
林缘狂笑不止，遥指南方，看我犹看蝼蚁。
“哪里还有什么江州。”
“前月水患，江州早就被淹大半，寸草不生咯。”
她上前一步，笑得森然狰狞。
夜风如利刃般将我为数不多的理智刮个干净！
那片生我养我的山水，那接济我多年的父老乡亲，还有……
我心揪得生疼，那还有我爹娘的坟冢啊！！
“怎么可能，江州有堤坝驻守……”
林缘上位者般欣赏着我颤抖失控，心满意足。
“就是那个破堤坝，害得我父兄入狱！”
“我们林家不过是挪用了建堤坝一半的工费而已，谁知一场大雨，它就塌了。”
她用那丹蔻长甲刮着我的面皮，“可见是江州人命贱，你出身那里，自然更贱。”
林家，堤坝。
这样耳熟的词语，渐渐与爹爹生前在书房的话重合，又展开，足够让我在脑海中组织出一个真相。
冷意自脚底上涌，我看着她双唇一张一合，抬手便要钳上她脖子！
可后面船夫挡在她身前，将我两手死死扣住。
嘴唇泛出腥甜，不知是外伤还是呕血。
沈安身在前朝，不可能不知晓江州的惨状。
他说送我回家，护我平安……
全都是骗人的！
不过是安抚我的手段罢了，他担忧我听闻家乡悲剧情急生怒，担心我会破坏了他心爱之人做王妃的美梦。
我任由泪珠扑簌而下。
本以为沈安只是对我绝情，如今看来，在美人面前，一切对他不过都是云烟。
倾尽半生，我居然供出了一个为了仇人奔走的痴情儿郎。
“你们……不得好死！”
“可惜了，现在不得好死的是你。”
她以同样的恨意回瞪我。
“你一个乡村贱妇，也配跟我抢王妃之位！？”
“我怎么可能留你性命！”
“滚去和江州贱民团聚去吧！”
渡夫在我腰间猛踹，只听骨断清脆之声，我重重摔入夜色长河。
寒夜冰水浸入口鼻，我几乎窒息。
昏厥晕死前，我恍惚仿若看见了那片江州川水。
风过雨霁，爹娘夕阳归家，手中拿着河鱼小虾。
我与沈安围坐院中，远远看着爹娘回家，欢呼迎接上去。
“回家了，我要回家……”
不知沉睡多久，一阵熟悉异香扑鼻而来，暖暖熏得我几乎有几分醉意。
“你醒了。”
清冽男声自耳边响开，裹挟着沁人凉意，居然听得我内心熨帖。
光钻进眼缝，恍惚许久，我才瞧出眼前男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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