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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工作认真努力又负责,我很快被调到食品部,现在又被调到烟草柜台做收银员,薪水也比站门口时要多一些了。
超市的工作越到节假日越忙,尤其是春节,超市里挤满了购买年货的顾客,生意特别的火爆,总店不停地往这边送货,供不应求,而我们这些店员就更加忙碌不堪了。超市大年三十都不放假的,这个年三十,我刚好轮到上下午班,要守到晚上十点才能下班。看着上午班的工友们兴高采烈地回去过年去了,心里就好羡慕又说不出的凄凉,慧然已经到姨妈家去了,今天晚上回到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过一个冷冷清清的年。
春节是这样一个阖家团聚的喜庆节日。一家人乐融融地在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包饺子包汤圆,看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属于好几年前的回忆了。那个时候,有爸爸妈妈,春节是我和妹妹一年之中最开心最快乐的日子,春节是一桌丰盛美味的菜肴,是电视里的欢歌笑语,是爸爸给的鼓囊囊的大红包,是妈妈悄悄准备好的新衣服,是热闹喧嚣、人头攒动的元宵灯会,是公园里那株暗香浮动的腊梅树下的合家留影,是漂浮在河面上的那盏载满祝福与心愿的河灯……
“拿包‘中华’!”有顾客来买烟了。
我回过神来,慌忙从柜台里拿出一包“中华”香烟递给顾客。“谢谢您,五十五元!”
对面递过来一张百元钞,我接了,按惯例礼貌地再问了一句:“谢谢,请问有五元零钱吗?”
“没有,不用找了!”柜台外的那人说完拿了烟转身就走。
我楞住了。不找?四十五元呢,怎么就不用找了?朝那人望去,那个人已经走了好几步远,头也不回的,他说的是真的啊?心里一慌,赶紧从收银机里点了四十五元零钞,向那人追上去。
“先生,先生!”我追上那人,站在他面前,双手礼貌地将钱递给他,“对不起,这是找你的钱!”
那人站住了,看着我,却不伸手来接,嘴角一歪,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无所谓似的笑:“我说过不用找了。”
我又是一楞,这人好奇怪啊。“对不起,先生,这本来就是该找给你的钱。”我仍然递着双手,也看着他。
那人看了看我手中的钱,又看了看我,脸上还是那样的笑容,忽然绕开了我,丢了一句:“那就算是给你的小费吧。”
“啊?”我懵住了,小费?在这超市里都做了快两年了,还从没听说过有顾客给小费,超市的规章制度里更是没提到关于小费的问题。我看了看手中的钱,忽然就觉得烫手起来,我要小费干吗?
又追了上去,那人已经走出超市外了。“先生,先生……”我跑到他面前,仍然将那钱递给他,“对不起,我不能收你的小费,谢谢你!”
那人正打开烟盒,摸出一支烟准备点上,见我又追了来,也楞了一下。扬了扬眉,仔细打量了我一眼,斜叼着那支没有点燃的烟,嘴角又是一牵,又是一个那样的浅笑,然后终于伸手接过了钱。
我如释重负,忙对他点了一下头:“谢谢你,请慢走!”转身便跑回超市里。
站在柜台后好半天,脑子里总浮现的是那奇怪的懒洋洋的无所谓的脸。
寒假结束了,慧然又该回到学校去上学了,可是这次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我额外给她的五百块零用钱。
“拿着吧,小慧,你总得有点零花吧。”我看了她一眼,仍把钱递到她手里。
“真的不用啦。”她推开我的手,“姐,我还有钱呢。”
“你还有什么钱?寒假回来一分钱都没找我要过,还哪来的钱?快拿着吧,别罗里罗嗦的。”
“姐,我真的有,不信你看。”她摸出自己的钱夹,打开给我看,还真有好几百块钱呢。
“你哪来这么多钱?平常存的?”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慧然得意地笑了起来,揣回钱夹,过来搂住我的肩。“姐,这可是我打工挣来的。”
“打工?”我惊愕地转过头望着她,“你什么时候去打工了?”
“你每天早出晚归的,当然不知道啦。”慧然调皮地看着我,“同学介绍我去的,帮一家公司推销食品,在百货大楼门口,也就是每天送东西给顾客品尝,挺轻松的就挣了三百块呢。”
“你……”我心里有点难过却又是高兴的,“你倒瞒得挺紧啊,叫你别去就是不听话。”佯装生气地横了她一眼。她是真的想帮我分担,我又怎么会生气?
“姐,我就说我做得好嘛,这下你信了吧。”慧然把头靠在我肩窝里,头发上淡淡的“飘柔”清香飘入鼻间,“以后我也可以打工挣钱啦,不用总是管你要钱。”
“得了吧你,好好读书才是你该做的,别送你上大学白上了。”
“我知道啦,姐,你还真罗嗦哎。”
接班的工友总算来了,我赶紧冲进更衣室里换衣服,还要去超市接班呢,千万别迟到了。刚脱下身上的快餐店制服,小高就跑进来喊我,说是经理找我,要我赶紧去办公室一趟。
心里“咯噔”一下,经理找我做什么?好象工作中还没出什么差错吧,难道是有人打我的小报告?也来不及细想了,赶紧就往楼上跑。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听见门内应了一声,便推门走了进去。
“经理,你找我?”我有些不自在到站在门口。
田松石抬起头来,看见了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又露出那种和善的笑容。“小宋啊,来,进来坐吧。”
我走过去,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抬起眼,忽然发现田松石正在打量着我,那样子好象是第一次见到我似的。
“经理,你找我是什么事啊?”我试探着问道。
“哦,”他好象回过神来,忙又推了推眼镜,“那个……哦,是这样的……就是……”他怎么有些结巴起来?
“哦,我听刘主管一直说你工作很认真,平常也注意过你,发觉你确实还不错,工作很负责的,跟同事们也相处得蛮好,所以……哦,你大概还不知道,小刘要辞职了,她……”
“刘主管要辞职?”这个消息真让人惊讶,刘姐是专门主管前台服务的,平时对我很好也很照顾,我很感激她,可是她要辞职的事却没听她提起过。
“是的。”田松石点了点头,“要走嘛,留也留不住,大概又找到薪水更高的工作了吧。”他叹了口气,望着我,“所以我想让你来接管她的工作,怎么样?小宋,能胜任吧?”和蔼的目光,和气的脸。
“我?啊……当然能胜……”我高兴得差点说溜了嘴,忙改口道:“谢谢经理,我一定会努力做好工作,不会辜负你的信任。”心里高兴死了,主管的薪水很高呢,胜任不了也要胜任。
“那就好,就这么定了,先试用三个月,三个月满,你的薪水就加上去,好吧?”老好人经理永远都是那么客气,从来不带命令的语气。
“好,谢谢你,经理。”我站了起来,朝田松石点了点头。
田松石也站了起来,从办公桌后绕了过来,又打量了我一下。“小宋啊,那就好好干啊!”忽然伸手轻轻拍着我的肩,眼睛似有意若无意地瞟了下我的胸口。
这时我才注意到,刚才慌慌张张的,忘了穿上外衣,只穿着一件毛衣就上来了,尤其这又是一件紧身的特别凸显体形的黑毛衣。
脸上一下子烫了起来,慌忙又谢了声,转身就跑出办公室去。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城市里的春天盛开在女孩子们缤纷夺目的新衣上,同样也是繁花似锦,绿化带旁的常青植物,枝头上也绽开了新绿,在人行道上连走带跑地赶去超市接班,心里也是愉快晴朗的春日情怀。每一天都会穿梭在这条路上,穿梭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一个个同样粲然的笑,轻风中有花香的微熏,拂在脸上暖暖的软软的,再不象冬天里那般冷得浸人。
接了班,照例查看着电脑里上班销售记录。
“拿一包‘中华’。”有人来买烟了。
心里忽地一动,抬起头,果然又是那个人,那个给“小费”的奇怪的顾客。
从柜台里拿出一包“中华”烟双手递上,露出职业微笑:“谢谢你,五十五元。”
又是百元大钞递过来,这一次他别又象上次那样吧。不敢再问有没有零钱,赶紧在收银机里找零钞,四十块倒是有,但翻来翻去只找到三块钱零钞。糟了,上个班在搞什么,怎么一点零钞也不留。
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发现他正在打量着我,又是那样一个无所谓似的淡淡的笑,嘴角微微地牵动。
“找不出零钱吗?那就不用找了。”他手插在裤袋里,懒洋洋地靠在柜台边,这一次他倒是没有转身就走。
“不……”心里一急,脸上就觉得微微发烫。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有两块钱零钱,忙从衣袋里摸了出来。“谢谢你,这是找你的钱,请收好!”我把钱双手递了过去。
他扬了扬眉,看着我,脸上依然是那样的笑。慢慢伸手过来接了钱,忽然说道:“你很有意思。”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却发现他正用着一种玩味的目光看着我,那种眼神让人觉得很不自在,我忙垂下了眼。
从柜台上的玻璃反光中,看见他又站了两秒钟,才慢慢转身离开。又抬起眼来,看着那个懒洋洋的背影,很高的个子,不胖也不瘦的,走路的样子很慵懒松懈,可背却一点也不驼,很挺拔的身型,一身款式时尚的高档休闲西服,略长的很随意又不失潇洒的发型……看他的穿着还有买的烟,应该是属于高收入阶层,可是他的神情他的气质怎么看也不象是个白领,他会是做什么的呢?
“请给拿一包‘玉溪’!”又有客人来买烟了。
又是百元大钞递过来,打开收银机抽屉,糟糕!忘记去换零钞了。
慧然这段时间不知在忙些什么,已经有三个星期没回来过了。打电话到学校找她,她总说有这样事有那样事,语气也是支支吾吾的,让人怀疑,难道是恋爱了?但也不必瞒着我嘛。在大学里谈恋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没有恋爱才有点儿不正常呢,不过又不好意思直截了当的问她。直到有天苏茜上班忽然跟我说,她和曹宇前天晚上去“麦高”夜总会的迪吧里玩,碰见慧然了,她竟然是在那儿打工,向客人推销啤酒。
我一听就急了,怪不得她最近几乎没再向我要过钱,怪不得周末也不回家了,原来竟是瞒着我在外面打工,不是说好开学了就不去的吗?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下了班跟超市那边请了个假就往慧然学校赶去,在宿舍里“逮”着她时,她正对着面小镜子化妆呢。
“哎呀,姐,看你心急火燎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慧然明白了我的来意后,不以为然地看着我,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好好读书的吗?去打什么工啊,你现在还是学生哎。”我没好气地瞪着她。
“我也只是晚上去,有好几个同学都是这样打工的,不会影响白天上课,姐,你就放心好了。”慧然过来拉着我坐在她的床上。
我看了看她,她化了点淡妆的样子还真好看。“小慧,你开学之后是不是一直都在打工?”
“也没有啦。”她摇了摇头,“有同学去那儿做了几天才介绍我去的。”
我心里难受起来。如果我们两姐妹注定要经受生活的磨难,那就让我一个人去受好了,实在不想让妹妹去吃苦,我只想让她过得好好的,无忧无虑的,象爸爸妈妈还在世时一样。
“小慧,你别去了吧,用不着你打工,现在我们俩的钱足够用了,再说,那种地方听说挺复杂的,还是少去,听我的话……”
“姐,你怎么老把我当小孩儿似的。”慧然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我已经长大了,能自力更生,也能分辨得清是非,那个地方不象你想得那么复杂,去的大多数是年轻人,只是闹了点儿,根本就没什么,而且薪水也不低,足够我每个月零花了,我也可以不用老向你伸手要钱了嘛。”
“可是,会影响你白天上课啊,晚上那么晚……”
“也不算太晚,每天八点到十点,就四个小时,十点以后酒水都会打折,基本上不用再推销,我就可以下班了。”
“那早上你起得来啊,你那么爱睡懒觉的……”
“我上午没什么课,还是可以睡会儿懒觉的。”慧然笑了起来,摇着我的手臂,“姐,你放心吧,你总得让我也出去闯闯嘛,别跟个罗罗嗦嗦的老妈子似的管那么紧,好不好?”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真是拿她无可奈何。不过,我也是到现在才感觉到,原来的我的妹妹已经不是那个凡事都要依赖别人的小女孩儿了,她已经不知不觉得学会了独立,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和想法,不再容易受到别人的左右了。
四月里的阳光很早便清晰地投映在那幅鹅黄色底的遍布着小雏菊的窗帘上,我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今天上午休假,不用去超市上班,难得睡一次懒觉,真想多睡一会儿,可是一想到下午还要去快餐店上班,这一上午必须把堆了好多天的家务事做完,就再也睡不着了。
起了床,洗漱完毕,早饭也没吃就开始忙碌起来。每个月的四天假,说是休假,其实比上班还累,平常没时间打扫房间做家务,只有休假的时候才能做这些堆了很久的活儿。先是把床上的床单被套拆了,扔到洗衣机里去洗,然后再把床褥棉被都抱到屋顶去晒,再下来对整个房间来一次大扫除。忙了一个上午,房间里才重又窗明几净,还好租了这么小的房间,否则还真够得打扫。
我站在小小的屋子中间,看着这个属于我的家。已经是正午了,阳光已经照不进来,整个房间里却还留着阳光的味道,这么小的屋子,只能算是遮风避雨之所,可是在我的拾掇下,照样也有了家的温馨。忽然觉得,其实人活在这世上,并不一定非要有很多的钱,也不一定非要有豪华大宅,只要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只要有一颗简单快乐的心,生活也会同样的简单而又快乐。
将洗好的被套床单从洗衣机里取出来,拿到屋顶上去晒。这个屋顶原本是房东收拾出来的一个小花园,可又疏于打理,渐渐地也就荒废了,结果倒成了楼下租户们晾晒衣服床单被褥的地方。夏季的夜晚,这里也是乘凉的好地方,楼下的租户们会搬着椅子板凳上来乘乘凉、聊聊天,甚至打打牌或麻将,又成了一个休闲娱乐的成所。
这会儿是中午,屋顶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花花绿绿错错落落地晾晒着的衣服床单被褥。把洗好的被单在自己拉的那根铁丝上晾好了,走过去靠在那水泥砌的栏杆上,深深地吸口气,尽量地伸直了腰,忙了一上午,腰都有些酸了。今天的天气特别的好,阳光热烘烘地照在身上,只站了一会儿,鼻尖就有点儿冒汗了。
这是一幢四层高的老房子,在一个僻静的小巷深处,站在屋顶,能清楚地看见楼下那条小巷,还有小巷里偶尔过往的人。我喜欢这样靠在栏杆上,观察小巷里每一个经过的人,在超市和快餐店里工作时也喜欢这样地去观察形形色色的顾客,总是带着一颗平静的又有点好奇的心,仿佛自己是一个置身世外之人,冷眼旁观着这红尘俗世里纷纷扰扰的人和事。我的世界很小也很单纯,平静得几乎不起波澜。
小巷里这会儿很安静,人们都在自家里忙着做饭吧,饭菜的香味儿已经飘到楼顶上来了,顿时觉得饿了,早饭还没吃呢,忙了一上午,肚子早就饿了。刚想离开靠着的栏杆,小巷里忽然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苏茜吗?
赶紧从房顶上下去,回到屋里才一会儿,房门就叩响了。打开门,苏茜站在门外,一看到我,她就撅了撅嘴。“还跑到超市去找你,原来你休假了。”
“我下午还是要去快餐店上班的,干吗?你找我有急事么?”我把她拉了进来,让她坐在屋里唯一的那个沙发上。
“也不是什么急事?”她看了我一眼,有些微不自在的样子。
我看着苏茜,自从她恋爱后,几乎就不怎么到这里来了,她有了她的世界,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和她之间已经有距离了。
“苏茜,你吃饭了没?”我问道,看着沙发里有些不安的她。
苏茜摇了摇她故意弄得凌乱的卷发的头,耳垂上有两点银色的心一明一暗地闪动。
“那就在我这儿将就一顿吧,不过只有泡面‘侍侯’哦。”我笑道,“你吃辣的那种还是不辣的。”
“无所谓,随便吧。”苏茜靠进沙发里,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将煮好的泡面放在苏茜面前的茶几上时,她还靠在沙发里发呆呢。
“苏茜,快吃吧,放溶了就不好吃了。”我把筷子递给她,招呼着,她今天有点儿反常,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
“怎么了,苏茜,到底有什么事?”我端起碗,边吃边看着她。
“没什么?”苏茜夹起一根面条,又看着它滑溜溜地溜回碗里,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心事”字,任谁都看得出来。
“得了吧你,看你那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又吸了一口面条进去,又烫又辣,让我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了,“什么事啊,说给我听听。”
苏茜放下筷子,碗里的面条她还一口都没吃呢。她看了我一眼,好一会儿才扭捏着说道:“巧然,想跟你说件事,你可千万别跟人家说啊。”
“笑话!我还能给谁说去?”我白了她一眼。我的生活圈子小得可怜,除了超市快餐店就是这个家,除了妹妹就是这个好朋友苏茜了,她还担心我能跟谁说去?
“反正你别跟人说。”苏茜还是不放心地。
“行啦,到底是什么事嘛。”我继续有滋有味地吃着面条,从碗沿上看着她。
她看了我一眼,又垂下了眼,看着她面前的那碗面条,又有些扭扭捏捏的,好半天才说道:“我……我跟曹宇已经……已经那个了。”她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那个?哪个啊?”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哎,就是那个了嘛……”苏茜的脸忽地浮起两朵浅浅的红晕。
“什么那个啊,你们又吵架啦?”我还是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哎呀,你怎么还没听懂啊。”苏茜抬起头来看着我,着起急来,“男女之间还能哪个嘛。”
我楞住了,忽然明白了,嘴里包着的一口面条一下呛住了喉咙。
“你说什么?你……”面条里的辣味呛得我猛烈地咳嗽,“你怎么会……怎么能……”我瞪着苏茜,不知该怎么说了,脸上也忽地烫起来,不知是不是被呛的。
“巧然,”苏茜挨过来挤着我坐着,“你是不是想骂我啊?”她不好意思转过头来看我,还是微垂着头。
“苏茜,你怎么会……你们还没结婚呢!”我看着她,心里又气又急,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没办法,他都求了我好几次了,看他难受的那个样儿,我实在不忍心拒绝他了。”
“你?”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你就心软了啊,苏茜,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哎呀,我知道,”苏茜瞟了我一眼,心烦意乱的,“可是没办法嘛,巧然,等你谈了恋爱就知道了。”
“我?”我楞了一下,的确,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能真正明白苏茜此刻的烦恼,可是身为一个女孩子,这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还是有的。
“可是,苏茜,如果……如果以后曹宇对你不好怎么办?如果你们……”我没有再说下去,免得苏茜骂我“乌鸦嘴”,可是我又真的好替她担心,就这样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而他能给苏茜永远的幸福吗?
“就是啊……”苏茜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可是怎么办嘛,都已经……”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曹宇倒是说得挺轻松的,他说现在谈恋爱都是这样,只有土老冒儿才会那么保守。”
“什么保守啊?”一想到曹宇那白净漂亮又略显轻浮的脸,心里忽然就越是对他没有好感了,“这……这种事本来就不能草率嘛。”
“巧然,你越说我就越后悔了。”苏茜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声音里不无忧虑,“我真的后悔了,而且……而且最怕得就是……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怀孕?心里吓了一跳,又一次楞住了。这些本来离我还很遥远很陌生的词汇,怎么今天都一股脑儿得让人措手不及地堆在了面前,心里忽然就慌了。“那……那怎么办?”
“唉,我都愁死了。”苏茜离开我的肩膀,坐直了身子,苦恼地看着我,又咬了咬牙,“都怪他,他非要……不行,我再也不心软了,再也不跟他……人家都要愁死了,他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苏茜说着,跺了跺脚,一脸的委屈与气恼。
我看着她,心里不由得也叹了口气。没有恋爱过,真的无法理解恋爱中的女子那变幻无常的心意,可是心里又有些怪怪的,甚至……甚至对恋爱有些渴望起来。我身边的这个女孩子,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同学兼密友,从外表看来她的样子比我还小些还显得幼稚些,但她已经在经历着恋爱,拥有了爱情,甚至已经从一个少女升华成一个女人。可是我,这一切都离我那么遥远,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很美却总也触摸不到。如果我不是这么平凡这么貌不惊人,也许我也早拥有属于我的爱情了吧。
忽然便想起了周鹏飞,那个英俊帅气出类拔萃的男生,当初对我也只是一时的懵懂与好奇吧,他现在已经没给我写过信了。在那个让人羡慕的大学校园里,他一定已经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孩子,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心里忽然说不出的自卑起来,宋巧然,你好强又怎么样?有的东西是再好强也争取不来的。
打扫完责任区内的卫生,从超市里出来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走在黑夜的街头,春天里的夜晚微寒料峭,可街道两旁却是热闹喧嚣的,一家一家小吃店的门口不再象冬夜里那般冷清,一桌一桌的,都是喝酒宵夜的悠闲的人们。
又是周末了。自从知道了慧然在打工,她也就不再瞒着我,周末也要回家来了,只是晚上总是十点过才回来,有时候回来的还要晚些,一进屋总能闻到她身上酒味烟味混杂的怪味儿。问她,她总是笑着说:“姐,那种地方大家都在喝酒抽烟,要是不被熏上这样一身怪味儿,那才叫奇怪呢。”
可我还是放心不下,慧然毕竟还是个学生,又是个女孩子,在那种复杂的环境中工作,总是觉得不妥,劝她不要做了,可她总安慰我说,以后一定早点回来就是了。
心里暗暗叹气,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没本事,挣不了多的钱,妹妹也不会出去打工了,真是有点对不住她。
回到家里,慧然还没有回来。我洗漱完了,坐在床上把自考的复习题拿出来做,上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这样做题,在解答的过程中让思维尽情驰骋,悟性与能力也在这个充满乐趣的过程中不断地得到提升,既检阅了自己的学习成果,也会有一种成功的骄傲与收获的快乐。
当我做完给自己规定的作业之后,从复习题里抬起头来,才发现墙上的石英钟指针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凌晨一点了。每次一做题,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小慧呢?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我把书与复习题收了回来,从床上蹭起身打开窗,往楼下那条小巷子里望,小巷子里只有一盏昏昏欲睡的路灯,无精打采地照亮着灯柱下的一小圈路面,无法照亮整条深幽的暗巷。
又坐回床上,看着那个石英钟的指针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腿儿。慧然怎么回事,答应了我要早点回来的呀,是不是太忙了?可是她也知道我要等她回来才睡得着觉的嘛。
瞪着石英钟的指针慢吞吞地走了五分钟,眼睛越来越涩,眼皮也沉重起来,只好又拿书来看,可是心神不宁的,怎么也看不进去。起身去打开电视,好多频道都是雪花点儿了,关了电视,又坐立不安地蹭了半个钟头,心里开始发慌了。怎么回事?慧然为什么还不回来,不是说十点后酒水就打折了吗?她还在忙什么?该不是有什么事吧,家里又没装电话,她又没法打电话回来,会不会是回来的路上……
心里一懔,再也坐不住了,迅速地换了衣服就往外跑,跑出小巷子,在大街上拦了辆正四处游荡的出租车,说了“麦高”夜总会的名字后,司机瞥了我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开起车来。
坐在车后座上,车窗外一盏盏的灯一棵棵的树飞掠而过,不住地倒退着。眼睛就这么看着窗外,什么也不敢去细想,越想心里就越害怕,老天会保佑我妹妹的,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总算到了“麦高”夜总会,出租车直接停在夜总会门前。我付了钱下车,立即就置身于这个灯火辉煌的不夜城的光影里。色彩缤纷的霓虹灯在黑夜里闪烁跳跃,整幢欧式建筑象是一个华丽豪奢的虚幻城堡,在这个城市的夜晚里不真实地存在着。
走上台阶,走向美仑美奂的大厅,立在门边的穿着如童话中公主般蓬蓬纱裙的女孩儿就带着童话般的笑容迎了上来,温婉可人地把我带到了电梯门口,体贴地为我打开了电梯的门,我身不由己地任她摆布着,有些不知所措。从来就没有来过这么堂皇富丽的娱乐场所,一进来就有些懵住了,直到走进那个可以观光的电梯,才回过神来,又转身走了出去。
“怎么了?小姐,你不上去么?”那个“童话公主”又迎了上来。
“对不起,我不是上去玩的,”我有些尴尬地看着她,“我是来找人的,我妹妹在这里上班,你……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她笑了起来,问道:“你妹妹是做什么的?”
“她在迪吧里推销酒水……”
“哦,那你去五楼吧,迪吧,酒吧,KTV都在五楼。”
她又为我打开了电梯门,脸上带着善意的笑。
电梯在五楼停下,门刚一开,一群浑身裹着酒气烟味的男男女女就嘻嘻哈哈涌了进来,我差点没能挤出电梯门去。走出电梯,正对着我的就是一堵墙,墙面浮凸着粗大的颗粒,一幅幅的油画一字排开,木制的画框极为精致又古典。这是一个长廊,铺着宝石蓝的地毯,柔和的光线来自于每一幅油画上小小的射灯,我向两边看了看,不知该往哪边走。
正在犹豫,右边尽头的通道里传来一阵笑语喧哗声,七八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女孩走了过来,每一个人都象是刚刚剧烈运动过,脸上都是亮晶晶的汗水,有的甚至头发上都浸着汗珠。我走过去,问其中一个短发的女孩儿去迪吧该往哪边走,女孩打量了我一下,指了指他们出来的那条通道。
道了谢,便往右边的通道走去。通道里的灯竟是镶嵌在脚下的地板里的,灯光打上来,映照着对面走过来的每一个人的脸,个个形同鬼魅。渐渐地便听到音乐声,渐渐地感觉到地板微微的颤动,越往里走音乐声越大,急速的鼓点声重重地仿佛是直接敲击在胸腔里。
走出通道,眼前一片昏黑,浓重的烟味混在绝不流通的空气里扑面而来,熏得人差点窒息,尽力地屏住呼吸,尽力地睁大着眼睛,努力地想看清楚面前的一切。
在震耳欲聋的强劲的音乐声里,偌大的暗无天日的空间,竟能挤得下那么多的人。在头顶几盏扫来扫去的射灯和滚灯的光影里,密密摆放的桌子旁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影,每一张玻璃桌面下的灯光映照着的一张张陌生脸庞上的陌生表情,仿佛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灵。那个站在高台上的领舞者,穿着少得可怜的豹纹衣饰,匪夷所思地扭动着比女人还要柔软的腰肢,而舞池里只看得到无数疯狂摆动着的头,无数疯狂挥舞的手臂,在拥挤的人丛中,还飞散着无数疾风劲草般摇摆飞舞的长发。
在这个真实又不真实的世界里,空气中弥漫的不止是烟味酒气的混杂,还充斥着高亢与低迷、兴奋与颓废的反差,所有情绪的极端都在这个压抑的空间里尽情地发泄,在空气中撞击乃至爆炸。
呆了好半晌,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找了半天,才人丛中找到一条仅够一人通行的过道,向里走,在无数暧mei的笑容与放肆的眼神中穿行,才发现阴暗的角落里还隐藏着好多的人,看不清面孔,只看得见簇簇黑影。忽然有点心怯,这是一个让我实在陌生的世界,一个我格格不入的世界,可是小慧呢,她竟一直在这儿打工,她难道已经融入这个世界中去了吗?
四下张望,舞池里急速闪烁的灯光让人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女孩儿,我忙向她走过去,拉住了她,问她知不知道慧然在哪儿,可是震耳的音乐声完全淹没了我的声音,我只得大声地再向她喊了一遍。
“你找宋慧然?”她听清了,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对,请问你知道她在哪儿吗?”我继续大声喊道。
“她……”那女孩儿看了我一眼,神色有点怪怪的,“你是她什么人?找她干吗?”
“我是她姐姐,她这么晚还没回家,我不放心所以来找她。”心里开始隐隐地不安起来。
女孩儿又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你……”她顿了一下,神色犹豫,“她……哎,我们出去说吧。”她拉住我往外走,一直走到了那条通道里。
通道里听不到那么大的音乐声,说话也不用那么大声了。我心里越发地不安,又急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慧然出什么事了?”
女孩儿笑了一下,但笑容看起来很勉强。“没有……她没什么事儿,你……”她又看了我一眼,那眼里似乎掩藏着什么,见我在仔细看她,立刻又别开眼去,“你还是别去找她了,快回去吧。”
回去?为什么不能去找慧然?难道她真有什么事?心里一下就急了起来,一把抓住女孩儿的衣袖。“怎么啦?我妹妹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她究竟在哪儿,你带我去找她,好吗?”我摇着那个女孩儿的手臂,恳求地看着她。
她看着我,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她……她被老板叫去了,我不好去找她。”
“老板找她做什么,她做错事了么?”我惊讶地看着她。难道慧然工作中出了什么差错……
“不是,她……唉,我不能跟你说。”女孩儿神色矛盾,一摆手,皱了皱眉,转身就想走开。
“哎,等一下。”我忙又拉住她,朝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我知道我耽误你的工作了,对不起,那你告诉我在哪儿能找到她吧,我自己找。”
“她……”女孩儿神色间露出些微的惧怕与怯懦,“你千万别说是我跟你说的啊,他们可得罪不起……”
我忙点头。得罪不起?老板当然是得罪不起的了?难道慧然是得罪了老板?
“老板办公室在九层,出了电梯往左,最里面那间就是。”女孩儿小声又急促地说着,边说边注意着通道两边过往的人,“好了,我要去工作了,我走了。”
她赶紧转身离去,我在身后谢了一句,她都没有再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怎么?这儿的老板很严厉的吗?看那女孩儿惧怕的神色,心里不由得更紧张了。慧然的脾气那么急,该不会闹起来吧?唉,早就跟她说别出来打工,就是不听,这次要是跟老板闹得太僵,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电梯在九层停下,走出去,又是一个不宽的通道。往左边走,注意到走廊的两边有着一扇接一扇枣红色的欧式木门,门上都有门牌号,看起来象是酒店客房。一直往里走,踩在松软的地毯上,脚下没有一点儿声响,两边墙壁上一溜儿的青铜仿古欧式壁灯,幽幽的光线照亮着这静静的走廊。终于看见尽头处正对着走廊的那扇双开的大门,门上挂着一块儿金色的门牌,上面极艺术地雕刻着“总经理办公室”几个字。
我在那扇门前停了下来,犹豫着,慧然是在这里面吗?侧耳倾听,听不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想来房间里是很隔音的吧。我又回头看了看,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非常的安静,站了半晌,才终于决定伸手敲门。
刚举起手,门就从里面开了,两个人正准备走出来,差点和我撞了个满怀,我惊了一下,忙向后退了一步。心慌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同时也听见了门内传来的轻柔舒缓的音乐声。
门口的那两个男人见到我,也楞了一下。其中一个立刻问我:“你是谁?在这儿干吗?”边问,边又打量着我。
“我?啊,我来找我妹妹的。”我慌了一下,急忙答道。
“妹妹?”另外那人皱了下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什么妹妹?”
“哦,我妹妹叫宋慧然,是在这里工作的,我听说她被老板叫来了,所以到这里来找她。”我看着那两个男人,一个中等个头,微胖,脸上布满了乱挤青春痘后留下的疤痕,还长着一个红通通的酒糟鼻。另一个个头较高,但却非常的瘦,长着一张猴子般的尖脸,眼睛很小,又留着很长的头发,看起来很邋遢的样子。
“宋慧然?好象没听说过这个人。”“猴脸”看了“酒糟鼻”一眼,说道。
“怎么会?这是老板办公室吧,她应该在这里的,她……她不在里面吗?”我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面前这两个看起来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人。
“跟你说不知道了,还在这儿罗嗦什么?”“酒糟鼻”不耐烦起来,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便走出门来,“猴脸”也走出来,并赶紧将门拉拢。
我看着他们的神色,顿起疑心,而且门在拉拢的时候,我分明听见一个女性的“嘤嘤”低语和一个男人有些放肆的笑声。
“快走吧,这儿没你要找的人,别呆在这儿。”“猴脸”向我走过来,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
心里更加觉得不对劲,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从两个男人中间挤过去,猛地推开那扇门跑了进去。一进去,我便呆住了,门内右边有组大沙发,坐着几个人,在那张三人长沙发上,一个男人靠在沙发里,而他怀里搂着的女孩儿,不正是慧然吗?
“小慧!”我叫了一声,又惊又怒地冲过去,可是手臂却被一把拽住了。
“叫你别进来!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快出去!”“酒糟鼻”发怒但却压低了的声音。
我才顾不得去理他,只恨不得赶快去把慧然拉起来就走。“小慧!小慧!”我大声喊她,可她依然靠在那个男人的怀里,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似的,对身边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小慧!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我心里顿时害怕起来,使劲地想挣脱开抓住我手臂的那两双手,“小慧!你怎么回事?”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猴子!这女人是谁?”那个搂着慧然的男人说话了,我这才看清楚他。他依然靠在沙发里,也在打量着我,目光是不耐又凶恶的,尤其是左脸颊上那道长长的刀疤,在沙发旁台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凶狠可怕,我的心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马上把她弄出去。”“猴脸”慌忙说道,手上一紧,和“酒糟鼻”拉着我就往外走。
“不,放开我!”我吓得又尖叫起来,使劲儿地挣扎着,又尖声地喊着慧然,“小慧,你怎么了?你醒一醒,醒一醒啊。”我不知道慧然到底是怎么了,茶几上横七竖八地放了好多酒瓶,莫非是喝醉了么?她怎么会和这些人喝酒,怎么会让一个那么凶恶的男人搂在怀里。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拉出门去,我真的急了。不顾一切地使劲挣脱了那两个抓住我的男人,就往沙发那边冲,可是我很快又被抓住了,这一次那两个男人抓得更紧,我再也挣脱不开了。
“妈的!这娘们还真够烦的!”“酒糟鼻”骂了一句。
“猴脸”又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赶紧把她拉出去!别在这儿捣乱,扫了老子的兴。”沙发里的男人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冷冷地看着我不住地挣扎,鼻子里轻轻一哼,仿佛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不,你放开我妹妹,她是我妹妹,你放开她!”心里怕极了,叫了起来。我不能眼看着妹妹在那儿不省人事地任人摆布,我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但看他的样子,肯定不会是好人。慧然怎么会和这种人认识,又怎么会总也叫不醒?
“她是你妹妹?”沙发里的男人看了怀里的慧然一眼,又抬眼重新打量我。
“对!她是我妹妹,你……请你放开她。”我一边尽力地挣扎着不被拖向门边,一边急切地说道。
“放开她?凭什么?”那男人笑了起来,脸上的刀疤扯动,样子看起来更凶狠了。
我懵了一下,凭什么?我的妹妹,我不可以带她走吗?
“她是我的妹妹……”
“是你妹妹又怎样?她答应了陪我喝酒,这酒还没喝完呢。”那男人又看了一眼慧然,竟把她又搂紧了些。
“她还是个学生呢,请你……我要带她回去。”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看那男人的神情,慧然是绝对不能留在这里的。
“你想带她走就能带得走么?做梦呢你!”那男人冷冷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又是嘲弄又是霸道。
“你究竟想干什么?别打我妹妹的主意!”我越来越明白那男人的用意,心里也越来越害怕,“你……你要是敢动我妹妹,我……我会去报警的!”
“你威胁我?”那男人扬着眉看着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不出有多放肆的大笑,“好啊,你去报警试试看?”他就那样吓人地盯着我,歪着头斜着眼,一脸的肆无忌惮。
“快走吧,别得罪我大哥,否则没你好果子吃!”“猴脸”使劲儿地把我往门外拖,“酒糟鼻”更是骂骂咧咧的。
那个男人的神情真的吓住了我。从没见过象这样凶恶的人,连警察他都不怕吗?可是不行,无论如何,我也要带慧然回去,那个男人……会害妹妹的,不!我绝不让他伤害我的妹妹。
“小慧!小慧!你快醒一醒,快醒一醒……”我不顾一切地大声喊了起来,已经被拖到门边了,声音在走廊里回响,抓住门框上的木条,死也不放手。
“你们放开她!”一个懒懒的有些似曾相识的声音在沙发里的另一个角落响起。
抓住我的那两人手顿时一松,我忙想挣脱开,可是立刻又被抓紧了。
“小弟,怎么了?你……”刀疤脸男人侧过头去看着说话的人。
“哥,这事儿让我来解决,怎么样?”
这时我才注意到旁边那张双人沙发里坐着的人,光线很暗,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两次到超市里买“中华”烟的男人。他此刻靠在沙发里,还是那副慵懒的样子,身旁一个非常年轻但却十分野性的女孩儿紧紧地偎着他,手环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上,还转过眼来打量着我,一双似猫的眼睛。
“哦?你想怎么解决?”刀疤脸男人脸上微露不满。
那个男人瞟了我一眼,又对刀疤脸男人说道:“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推了身边的女孩儿一下,“今晚她来陪你,怎样?”
刀疤脸男人楞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似的,笑道:“小弟,原来你也看上了,”他看了看怀里的慧然,“这个是要漂亮些……”眼里好象还有点不舍似的,可还是终于放开了慧然,站起身来。慧然失去了支撑,歪倒在沙发坐垫上,她醉得这么厉害吗?
我看着这忽然的变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买烟的男人是什么人,刀疤脸男人那么凶神恶煞,却被他一句话就放开了慧然。而他,又为什么要用身边的女孩儿换慧然,他又想怎么样,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这样随意地摆布别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刀疤脸男人走过去,一把拽起那个小野猫似的女孩儿,忽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今晚就换你陪我啦,哈哈……”他又笑了起来,让人感到恶心又害怕的笑。
“小野猫”有些不情愿地被他搂着,半推半就的,斜眼横了我一下,眼神竟是略带恨意的。
刀疤脸男人的心思都在那女孩儿身上了,走过我身边时,看也没看我一眼。我看着他们走了出去,心里蓦地松了口气。
“那……那这妞儿……”“猴脸”忽然问道,有些不知所措的。
“我不是说了放开她吗?”那男人依然靠在沙发里,懒洋洋地说道。
“哦,哦……”“猴脸”和“酒糟鼻”都连声应道,语气里恭恭敬敬的。
被箍住的手臂终于自由了。我立刻便冲到沙发旁,把慧然扶起来,摇晃着她:“小慧,你醒醒!”
一股酒味扑面而来,慧然真的是喝醉了,可是怎么会醉地这么厉害。心里好着急,只想着要赶紧把她带走,可是弄不醒她怎么办?我急了,伸手轻拍她的脸,使劲地摇晃着她,可是慧然却只是轻哼了几声,还是不省人事。
“你叫不醒她的。”沙发里的男人说道。
我转过头去,发现他手里端着一杯酒,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嘴角微微地一牵,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叫不醒?”我心里陡然生疑,“你们……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心里害怕,声音也有些颤抖起来。
那男人又是一笑:“没什么,只是酒杯里下了点药,使她昏睡而已。”
“什么?你们……”我跳了起来,看着他,“你们怎么能这样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那男人啜了一口杯里红色的液体,仍是那样饶有趣味地看着我,眼神里略带嘲讽。
我瞪着他。今天晚上见到的这些人,不伦不类的,绝不是正经的人,但也不象是普通的小流氓,难道……难道真是所谓的hēi社会?
才略微放松了的心蓦地又紧了起来,转过身就想去把慧然扶起来。要赶快离开这里,就算是拖也要把她拖出去。却想不到慧然竟昏睡得那么沉,象一堆烂泥直往下溜,根本扶不起来,连带着我也站不稳地倒坐进沙发里。
“想走么?”懒懒的声音问道。
我没有转过头去,这个人开始让我感到害怕。喘了喘气,说道:“我要带我妹妹回家。”
沙发里一声轻笑:“你忘了么,你妹妹可是我跟我哥换来的,你怎么能带走?”
脑袋里“嗡”地一下,转过头去看着他。“你……你究竟想要怎么样?”心里“嘭嘭”乱跳,难道才出虎口,又落狼窝?
“你说我想怎样?”他依旧那样盯着我,似笑非笑,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神态难道还不够明白吗?
“不,你……你不能碰我妹妹,如果你敢伤害她,我马上去报警!”这是些什么人,可以无法无天吗?这世上还有法律啊,哪里能容许他们这样欺负人?他以为我是个女人,就可以任意欺凌吗?我才不会那么软弱,任他们想怎样就怎样。
我瞪着他,憎恨又愤怒地毫不示弱地瞪着他。他看着我,眉毛一扬,忽地又轻笑了起来,似乎我说了一件很好笑的事。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双手一抄,靠进沙发里。
“你可以去报警,不过我要先提醒你,你根本走不出这幢大楼,甚至连这个房间门你都走不出去,不信你试试?”他盯着我,用一种越来越感兴趣的眼神。
心里陡然一凉,转过头看看那扇紧闭的门,“猴脸”和“酒糟鼻”就站在门边,象两个凶神恶煞的门神,他们那两双铁钳似的手刚才已经领教过了,根本就敌不过他们,就算敌得过他们,我也只能一个人逃出去,没法将慧然带出去,就算去报了警,慧然也已经……
浑身不禁打了个冷颤,转过眼去看那个男人,他靠在沙发里,悠闲地抄着手,微扬的眉头下那对半睁半闭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神情是那样的轻松又无所谓。
“你……请你……”垂下眼,语气不争气地软了下来,“请你放过我妹妹吧,她还小,还在读书,她……”
“你放心,我不会碰她的,我感兴趣的——”他顿住了,盯了我两秒种,“是你!”
我一下懵住了。我?怎么会是我?他想对我怎样?
“你究竟想干什么?”瞪着他,莫名的疑惑的。
他还是那样盯着我,嘴角一歪,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
“和你讲个条件。”他从沙发里坐了起来,手肘支在膝盖上,“只要你肯答应这个条件,就可以带走你妹妹。”
“什么……条件?”心里越来越觉得害怕,这个人没有一张凶狠的脸,可是却能让人从心里透出寒意来。
他还是那样淡淡地笑,若无其事般地说道:“留下来陪我一夜,你妹妹就可以离开。”
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仿佛血液顷刻间从头顶流失。他说什么?他……他竟提出这样一个条件,太可笑了,他以为这是一件可以轻描淡写随口答应的小事吗?这怎么可能?不!我怎么可能……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慵懒的声音,冰冷的,毫不留情的,“五分钟到了你还不能做出决定的话,那么,我也不想让我哥失望,他很喜欢你妹妹。”
这里难道一个维持治安的警察都没有么?他们不知道这里有个如此黑暗的角落,有人正在这里做违法乱纪辱没人性的事吗?不知道有人在随意摆布别人,五分钟内就要决定别人的命运吗?
“还有两分钟。”酒瓶和酒杯边缘轻轻碰触的声音,液体“汩汩”流动的声音,这些轻柔的声音此刻却是这样地催逼人心,让人心颤,让人害怕得想逃。
可是逃不出去,逃不了,除非慧然此刻突然清醒,也许我们姐妹还有逃生的希望。如果所有的事都能如我所愿,我也不会有今天的遭遇了……
看着靠在我怀里的慧然,我的妹妹,娇好的面庞,清秀的双眉,长长的睫毛投下一排美丽的暗影,小巧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双唇,小小的尖尖的下巴……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我的妹妹,原来她竟是这么漂亮,这么地让人不禁爱惜,这样完美的女孩子应该有着美好快乐的人生,这样理想的女孩子一定不容许自己的人生里有丝毫的缺憾……可是我呢,难道我的人生里就可以有缺憾吗?难道我就该去走一条充满磨难的路吗?
“时间到了。”毫不容情地声音冰冷地浸人,“‘猴子’,我哥在哪儿?”
“猴脸”慌忙答道:“就在909客房。”
“把她妹妹带过去。”那男人命令道。
两双铁钳般的手一把就拽起了慧然,我惊跳起来,想抢回妹妹,却被“酒糟鼻”一把掀回沙发里。
“不!”我不能就这样让他们带走慧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受伤害而不救她,“放过我妹妹,我……”声音忽地虚弱不堪,竟说不下去。
“你留下?决定好了?”那样玩弄的语气。
心里忽地愤怒起来,对那个沙发里的人,更对自己。就算是被逼到了这一步,也不能软弱地不堪一击,绝不能让他觉得我是可以任人摆布的弱女子,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不,我不怕,不能害怕。
抬起头,无畏地直视那让人厌恶的目光。“对,我留下,可是我怎么知道你说话算不算数?”
那男人又是眉头一扬,一直懒洋洋地半睁半闭的眼睛忽地睁大了,看着我,用一种颇为玩味的目光审视着我,忽然轻笑了一下,嘴角又是那样一歪。
“如果我说话不算数的话,又何必跟你讲这个条件,不是多此一举吗?”他盯着我,却对那两个“凶神”打了个手势,“把她放回来,你们出去。”
慧然又安然地躺回了沙发里,我忙把她搂在怀里,她只是不舒服地转了转头,一点也没有醒的意思。
沙发里的男人站起身来,放下手中的酒杯,又看了我一眼。
“我现在对你更感兴趣了。”他无耻地说道,无耻地笑,然后转身绕出沙发,走向屋内的另一扇门,轻轻地一推,门就开了。
“那就来吧,完了就可以带你妹妹离开。”他靠在门框上,抄着手看着我,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毫不知耻。
不是说不要害怕吗?不是说不要示弱吗?可为什么忽然就手脚发软,似乎连站都站不起来。看着怀里昏睡的妹妹,她的神情那么安然,一点也不知道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既然我们姐妹注定一生要受到这么多的磨难,那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只要我的妹妹,能有快乐无忧的一生,只要我的妹妹,能走一条顺利平坦的路,一切一切都由我来承受……
“怎么?后悔了?”门框边的那个恶棍丝毫也不会放过的语气。
让慧然舒服地斜靠在沙发扶手上,帮她把滑落在脸颊上的长发拂到耳后,站起身来,再看她一眼,仿佛诀别一般,毅然地转过身去,向前走,走上那条充满坎坷与磨难的路。
进了那个房间,这才知道里面原来是个应有尽有的卧室,装潢得美仑美奂,从没见过怎么华丽的卧室。——这么华丽的绝境。
听见身后的门被关上了,看着那男人从我身边走过,走到那组落地音响前摆弄了一下,那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我心依旧》在房间里轻轻荡漾开来,席琳·迪翁的歌声在此刻听起来竟是那么的凄沧。
心里蓦地一阵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努力地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努力地不让自己发抖,垂下眼,看着脚下那厚茸茸的印花地毯,耳朵里“嗡嗡”地响。
一双光亮可鉴的男式皮鞋进ru我的视线,忙转开眼去。
“这首曲子还喜欢听吧。”声音竟是那样地轻松,他不知道自己在毁掉一个女孩儿纯洁的一切吗?
下巴忽然被一只手托住了,我一惊,禁不住地浑身一颤,那只手轻轻地抬起我的下巴,又轻轻地扳过去和他正面相对。我极力地控制着身体的颤抖,极力地不使自己看起来很软弱,盯着他,盯着那几乎是在洞察我的目光。
“你是个让人很感兴趣的女人,没想到今天竟会在这儿遇见你,很有缘分,对吧?”又是那样歪着嘴角一笑,还没看清楚,他的脸忽然便在眼前放大了。
嘴唇被柔软地温热地堵住了,舌尖也立刻被另一个软软地绕住,淡淡的烟味与酒味,渐渐地弥漫回转。
我瞪着面前那张放大了的脸,意识蓦地有片刻的停顿,这……这就是接吻么?男人和女人的亲吻就是这样的么?一直就在幻想接吻的甜蜜,和心爱的人那种甜蜜,可是第一次接吻,竟是……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忽然就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同时,才察觉到这个陌生男人的手已经抚上了我的胸bu。心里大骇,猛地推开了他,踉跄地退了几步,“嘭”地一下靠在了身后的墙上,又惊又怒又怕地瞪着那个男人,浑身再也无法克制地发起抖来。
那男人看着我,朝我走近了几步,双手插在裤袋里,微歪着头。“如果后悔还来得及,你可以走,但你妹妹得留下。”目光仍是懒懒的,可却是在逼人就范。
“不……”艰难地发出了声,垂下眼,掩住心里无法抑制的恐惧。这个时候还有谁能来救我,还有谁能来救我妹妹,如果有,我真的愿意粉身碎骨相报……可是没有,没有……
那双皮鞋又进ru了视线,抵着我的鞋尖,下巴又被托起来,嘴唇又被堵住了。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抚摩,我的身体立刻变得僵硬,极力地抑制着心里的恐惧,使劲地往后靠,背紧紧地抵在墙上,却什么也躲不开。衣服解开了,胸衣很快就被熟练地解去。
“你的胸bu竟长得这么美!”那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叹了一声,俯下头去。
我僵直地靠在墙上,反抗的意图、羞耻的感觉都被从所未有的绝望所麻木。这就是上天安排给我的命运么,一次一次地被推入绝境,一次一次地考验着我的意志,这就是我注定要承受的命运么?女人注定是弱者,先天的弱质注定就要受欺凌受侮辱么?不!不……
我被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那张绵软得不可思议的大床上。瞪着天花板上那盏华丽得有些过分的欧式大吊灯,柔柔的光线浸润着整个房间,音响里席琳·迪翁一遍又一遍地唱着那首《我心依旧》,那么美却又那么悲凉……
死死地攥住床单,承受着几乎不能再承受的痛苦,拼命地咬住嘴唇,死也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痛苦的呻yín……那一刻里,我忽然想到了苏茜。原来她竟是那么深地爱着她的男朋友,可以为他付出那么多,甘愿奉献出自己最宝贵的,也甘愿承受那种几乎让人晕厥的痛……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晕了过去,只是忽然觉得又被人抱了起来。睁开眼,看见的是那个男人离得很近的脸,垂下眼去,却又看到了赤裸着的肌肉结实的肩,又慌忙别开眼去。
好半天,他只是这样抱住我,让我紧贴在他胸前。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拥抱,第一次感觉到男人那坚实的胸怀,却会是这样一种羞辱的情境,这样一颗绝望的心。
沉默之中,只听得见他轻轻的呼吸声,也感觉得到他胸膛的起伏。我不知道他究竟还想做什么,他已经得到了他想得到的,莫非真的想无耻地食言?
“可以放我们走了吧。”我一直转开眼,不去看他的脸。我不想记住这张脸,更不想记住这个如此漫长黑暗的夜晚。
听见他吸了口气,忽然说道:“你……原来你是第一次……”
“可以放开我了吗?”我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他却不松手,仍然那样抱住我,坐在床上,让我紧贴着他。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天已经亮了么?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时间仿佛也陷入了停顿。慧然还在屋外的沙发上,她醒了吗?不,我不希望她在这个时候醒来,不能让她知道这一切,要带着她赶紧逃离,从此再也不踏足这里一步,把这一切都忘掉……
下巴又被托住了,又被迫与那个男人正面相对,抬起眼看到的那种眼光,竟带着一抹怜惜。
“你把嘴唇都咬破了,还在渗血呢。”手指轻轻地拭着我的嘴唇。
我扭过头,躲开了。“你还不肯放过我吗?你说过不会食言的。”
他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松开了我,靠在床头上。我背过身去很快穿好了衣服,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床上的男人忽然说道,“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这个男人,竟是这样的无耻,竟会无耻到询问我的姓名,他想做什么?他以为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么?回过头去,鄙视地看着他,却不经意间瞥到雪白床单上那一抹刺目惊心的痕迹。心里蓦地一颤,转过头就往外走。
慧然还是那样斜靠在沙发扶手上,还是睡得那么安然,走过去扶起她,还是叫不醒。好,这样最好,起码她不会知道这个夜里发生了什么事,等她醒来,她依然可以单纯快乐地走进清晨的阳光里。不,不能让她知道,一定不能……
想把她扶着站起来,却发觉自己浑身都虚弱无力,身体还在疼痛,难言的疼痛。
“我送你们回去吧。”那个男人靠在门框边,衣衫整齐地靠在那儿。
我没有吭声,使出浑身力气,把慧然从沙发里扶了起来,硬拖着她往外走。可是她却一点也站不起来,浑身的重量都压在我的肩上,还直往下溜。没走出几步,就拖得我也一起瘫倒在地上。
挣扎着想站起来,一只手扶住了我,我反应过来,忙挣脱开了。想去把慧然扶起来,却发现那只手又扶住了她,憎恶地拉开那只手,把妹妹揽在自己怀里。
“你别碰她……”
“我不帮你,你根本把她弄不回去。”他笑了笑,对我的憎恶感到无所谓的样子。
“不,我能把她带回去,不需要你帮忙。”站起身来,费力地扶起妹妹,将她的手臂搭在我肩上,艰难地往外走。
终于走出了门,终于走出了电梯,终于走出了那幢恍如另外一个世界的大楼。天已经蒙蒙亮了,夜总会外居然还停着几辆等候的出租车。敲敲车窗,唤醒了正在打盹儿的司机,司机睁着惺忪睡眼,车子发动了好几次才发动起来。
出租车直接开进了小巷子里,好心的司机帮我把慧然扶上了楼,扶进家门,将她安置在床上。感激地送走司机,才发觉浑身都似脱了力般,满头大汗,衣服也汗湿了,瘫坐在床边,一动也不想动。看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天,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做,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床上的慧然开始有动静了,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又哼两声,极不舒服似的。我听见了,却不想转过头去看她,只想这样坐着,不受打扰地坐着。
“嗯,姐,几点了?”慧然睡意朦胧的声音,“唉,头怎么这疼呢?”她在床上呻yín了两声。
我没有理她,只是看着窗外,看着那几片在树梢上颤动的梧桐树叶。
听见她坐起身来,有气无力地说着:“头怎么又疼又晕呢?胃里也好难受,有点想吐……哎呀!姐,我……我是怎么回来的?”她象是猛然清醒了似的,过来摇了我一下,“姐,怎么了?我昨晚好象……哎呀,我记不得了,谁送我回来的?”
我不理她,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理她。
“你怎么了?姐。”她挪过来凑近我,又轻轻晃了晃我,“我昨晚是不是回来太晚了?你……你生气啦?”
“你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要喝那么多的酒?”如果你不喝酒,如果你不去和那些人喝酒……
“我……其实我也没喝多少……主要是因为……”慧然顿住了,过来摇了摇我的手臂,“姐,是老板要我陪他喝,得罪不起,推不掉嘛,谁知道怎么就喝醉了……好了嘛,你别生气,下不为例,以后不管是谁我都不陪他喝,而且一定早点回家,姐,你别……”
“你还要去那儿!?”我猛地转过头看着她,声音忽然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你以后再也不准去那里上班,再也不准去!听见没有??”我从床边跳了起来,瞪着慧然,狠狠地瞪着她。
慧然被我吓住了,楞在那儿,看着我,有些怯怯的,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姐?你……”
“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再也不住去那儿打工,不,再也不准出去打工,哪儿也不准去,好好念你的书,听见没有?”我冲慧然大声地吼道,再也抑制不住的情绪突然之间爆发出来,喘着气,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你怎么啦?姐!”慧然也床上跳了起来,也瞪着我,“你干吗那么激动嘛,我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你发什么火呀?不就是回来晚了点儿嘛,以后早点回来就是了。”她也有些生气了,不满地看着我,嘴也嘟了起来。
“你?你是不是不听话?我是你姐姐,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我又急又气地看着她。原来她还是这么不懂事,原来她还是个小孩子,把这个世界看得那么单纯……
“姐姐又怎样?说得不对我干吗要听!”慧然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你就是想多挣点儿钱吧,好,我给你!”我要气死了要气疯了,转过头在床头柜里翻出钱夹,把里面所有的现金全掏出来,递到她面前,“给你!全部给你!以后你想用多少尽管向我要,只要你别再去打工,只要你别再去那种地方!”
慧然瞪着我手里的钱,又抬起头来瞪着我:“姐,你真不可理喻!你……你一点儿都不了解我。”她的眼圈忽地红了,眼里闪烁着泪光,“要是爸爸妈妈还在就好了,他们才不会这样对我,我也用不着出去打工,想帮你还帮错了!”她的脸涨红了,又委屈又怨愤,猛地拍掉我手中的钱,“谁稀罕用你的钱,我才不要呢!”
她转过身,抓起沙发上的背包,“刷”地一下拉开门就往外冲。
我大惊,忙追上去,抓住了她。“小慧,你别生气,我……”
“姐,”慧然转过头来,用着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你真该去上大学,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就因为是你在供我读书,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态度命令我、支配我,别忘了我也有独立的人格,你眼里只想着钱,但别用钱来侮辱我!”她摔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去。
我呆在了那里,心里被她那番话深深地刺痛了。听见她“咚咚”的故意踏得很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渐渐消失,有一股寒意从心底深处直冒出来。那还是我的妹妹么,她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我该去读大学,难道我不想么?我眼里只有钱,难道我想么?我只想让她生活得好一点,却是用钱侮辱她?如果不是为了她,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怎么会有这样的遭遇?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却只招来她的怨愤和看不起,我做错了吗?
同层的住户开门出来了,我慌忙退进屋去,关好门,转过身便看见散落在地上的钱。蹲下去,一张一张地捡起来,仔细地重又揣进钱夹里,塞在床头柜抽屉的角落深处。我也不稀罕钱,可是没有钱,我们就活不下去,难道不活了吗?
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龙头,花洒里喷出热热的水线。脱去衣服,站在花洒下,水花扑满我的脸,咬破的嘴唇已经肿了起来,麻木得感觉不到水花的飞溅,热热的水线缠绕着我的每一寸肌肤,也温暖着每一寸肌肤。眼泪就在这一刻不设防地奔涌而出,“哗哗”的水声里,我再也抑制不住的哭泣。
一夜之间,我失去了一个纯洁少女所拥有的一切,我的初吻、我的初yè竟在这样的夜晚里全部都失去。曾经无数次羞涩地幻想,如何浪漫地将初吻献给自己的白马王子,也曾面热心跳地悄悄憧憬,如何和自己心爱的人度过最美妙的第一夜……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切的幻想和憧憬会这样残酷地毁于一旦。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毁了我的一生,可是以后我该怎么办?我的人生好象总也没有希望,这一条路的前方等着我的究竟会是什么?
又去了墓园,又看见了爸爸妈妈的笑脸,那一对让人忍不住热泪盈眶的笑脸。趴在墓盖上无声地哭,爸爸,妈妈,我做错了吗?妹妹这样怨我,是我错了吗?难道我应该弃她不顾,不管她遇到什么事,受到什么样的伤害,都应该让她一个人去承担,而自己在一旁视若无睹吗?
不!我做不到,我怎么能弃她不顾,她是我的妹妹,再不理解我,也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我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她受到伤害。爸爸,妈妈,我知道你们是理解我的,只有你们,只有你们最懂我的心,为了妹妹,我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总有一天,她也会明白的,总有一天!
在墓园里待了整整一下午,也哭了整整一下午,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灯也不开,和衣便倒在床上。一天一夜都没阖过眼了,这一会儿竟依然没有悃意,硬逼着自己闭眼入睡,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着那个华丽的卧室,懒洋洋却逼人的笑容就逼在眼前,耳边也在一遍一遍地回响着《我心依旧》……只有瞪着眼睛,瞪着眼前的一大团模糊的黑暗。不,我要将这一切都忘掉,我的人生里没有过这样的一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的生活还是平静又平凡,什么也没改变,我还是我,宋巧然,一个贫穷单薄却绝不软弱,不会轻易就被击倒的平凡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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