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告示墙下的官差上下打量她一眼,只当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连正眼都没给她一个,轻飘飘道:“可有举荐文书?”
江琉恍若未觉,只问道:“若是拿到了文书,当去何处报名?”
那便是还没有举荐人咯。
官差愈发兴致缺缺,朝着子城城门抬了抬下巴,公事公办地回答她:“诺,大门里头往前几步路,就能看到个八角凉亭,每日巳时和未时期间均可报名。”
“不过,”官差看了江琉一眼,好心提醒她道:“姑娘若今日才开始找人举荐,怕是晚了。”
通常来说,一户人家只可推举一名金匠,若是高门贵族或可分到多份推选名帖,各家公子小姐将心中属意的金匠姓名填入名帖内,即可成一份举荐文书。
限制推举人数除了能够提高参试人选的质量,也保证了日后比试的公正性,收到空白推选名帖的人也会参加后续扬州比试会评选投票。
但城里大大小小金匠也有个千百人,水平参差不齐,求过于供,许多想要参试的金匠很久之前就开始在可能收到举荐书的人家门前转悠,以期能得人青眼。
是以官差才会说她开始的太晚了,等到这时候,好的举荐人早就被人“预定”完了,剩下的那些,要么是十分挑剔宁缺毋滥的人,不会随意填写一位匠人的名字,若手里没个惊绝奇巧的金器,怕是他们宁愿废票也不愿推举任何人。
要么就是小门小户的,为了彰显公正,即便是寻常人家也能分得一份举荐贴,可一来这些百姓平日里也用不上什么贵重金器,没什么相熟的金匠,二来自个儿家底单薄,也不愿为人作保,万一出个好歹,他们可担不起。
这往年分发出去的万份空白的举荐文书,能收回来的最多不过三四千份。
可三四千份就是三四千名匠人,府衙哪里有这么大的地方可以容纳这么多人比试?因而举荐之后,还有一道人员筛选,官府会派人梳理各位金匠以及举荐人的情况,去劣存优,将人数控制在千人之内,再进行下一轮比试。
这扬州城内的金匠比选,早从举荐这一样就已然开始了,城里的匠人心中也都明白,给自己保举之人亦是比试的内容之一。
江琉没与这位官差多说,谢过他的指点便转身离开去了郦府,才刚到门口便撞上了正要出门去江家送举荐文书的莺环。
莺环匆匆疾行,见到了江琉又惊又喜:“江金匠,正要去寻您呢。”
“这是小姐亲笔所书的举荐书,请江金匠收下。”她边说,边将手中的推举文书递给江琉:“今日官府张贴了赏金比选告示,小姐听了消息立马便遣婢子过来寻您,这不正巧了么。”
江琉接过文书,正想与她寒暄两句,却见莺环笑眯眯地:“姑娘快别与我多说了,届时府衙那头可是得排长队呢!姑娘可记得赶早趟!”
迟则生变,自是早早的拿到比选资格才是最好。
江琉谢过莺环,不再与她多聊,拿着举荐书便折返回了子城城门。
那告示墙边的官差见她去而复返,还以为她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想要请教自己,没想到江琉只是远远朝他行了一礼,便径直往子城里去。
官差暗暗咂舌:她这就拿到文书了?太快了吧。
子城守门的差役的听江琉说是来报名参试的,只看了举荐文书一言后便匆匆放行。
啧啧,这可是刺史大人的长女,这位女子匠人是什么来头,竟然能拿到刺史府的举荐书!
江琉并未察觉身后惊疑不定的目光,只按照告示墙下官差说的,一路直直往前走,八角凉亭就在眼前——还有亭子前排起的队伍。
果然如莺环所说,告示才刚刚贴出不久,巳时刚至,前头已排着三五十人了。
为避免闹哄,亭子周围安排了一队官差衙役维护秩序,各个都目不斜视,面容严肃。
八角凉亭四周都用厚布围得严严实实,外面的人看不见亭子里的情况,且队伍起始之处离亭子有些距离,也听不清亭子里的动静。
整片场地虽然已排着几十人,但却十分安静。
排在前面的匠人们似是知晓他们之间是竞争关系,默契地互相隔着些距离,也并不交谈,只在新人出现时才会回头看看又是何人。
江琉悄悄站在队伍最末,前头的几人似有所觉,回身看过来,见这位最新出现的人竟是名女子,不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
原本安静的候场低瞬间响起了嗡嗡的声音。
“女子也能参试?”
“真是奇了。”
官兵领队原本正背对着众人站着,听到身后低低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不由蹙起眉,转身斥道:“何事喧哗!”
为首的官爷威严魁梧,虎眉虬须,一看便十分有气场。
他这一出声,四起的嗡声霎时散了个干净。
江琉眸色微讶。
为首的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杜文斌。
他不是六曹参军事之一吗?
多日未见,怎么还亲自管起秩序来了?
江琉没多打听府衙的事,因而也不知道杜文斌先前因犯了过错,已被撤去参军一职,如今从七品参军事的官职,被贬黜成为了普通的不良帅,负责城内缉事。
更多人不知道的是,此番贬黜,还是郦刺史亲口下得令。
差役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道突然有一天,原本需要敬着的官老爷,一夜之间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杜文斌眸光掠过众人,及至最末尾处一身素衣的女子身上微微一顿,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转回身背对着一列匠人。
江琉安静地垂着脑袋,也不多打量四周神色各异的同行,只随着队伍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江琉觉得自己的脚站得都有些麻了的时候,终于轮到了她。
早知道要排这么长的队伍,自己就搬个小凳子过来了。
罢了。
等亭子里的人出来后,江琉拾阶而上,缓缓往凉亭中行去。
“慎言。”
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低语随风四散。
江琉恍若未闻,路过杜文斌的时候也没表现出任何异样,直接掀了遮挡的厚布迈步进去。
啪嗒一声,布帘合拢。
江琉进去后站定,头也不抬朝前行了一礼:“民女江玖拾,见过大人。”
“无需拘礼。”
亭子里缓缓响起一道粗粝的男声,他似是染了风寒,声音含混沙哑,听不出年龄。
江琉闻言,这才缓缓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男子面孔,对方约莫四十岁,身形瘦削,蓄美髯,一对鹞眼微微眯起,目光中带着审视之意。
男子身侧坐着几名文官,正提笔沾墨待书。
江琉想了想,先是递上了自己文书:“大人,此乃我报名参试的举荐书,还请大人过目。”
坐在最外的文官闻言,连忙起身接过文书,展开扫了一眼后又急忙呈给男子:“蓟司马,请过目。”
原来眼前的男子竟是蓟司马蓟新觉。
江琉垂眸,掩下惊诧之色:今日不过是报个名罢了,竟还劳得司马大人亲自坐镇。
对于这赏金宴,扬州府当真是十分重视。
蓟新觉听出文官声调有异,从他手中抽过举荐书扫了一眼,身子略坐直了些:“你的举荐人,是郦家小姐?”
江琉颔首:“回大人,正是。”
蓟新觉多了几分认真,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心中暗暗评道:倒是有几分本事。
他面上不显,只示意身侧的文官走流程。
姓甚名何,家中几人,户籍落处……诸如此类,都是些常规的问话。
等将江琉的身份背景尽数记录好,便算报名完成,文官给江琉发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三十三”的序号。
之后,便是回去等候听信,若是审查通过,便可正式获取参试资格。
江琉将木牌收好,又朝着前方的官爷行了一礼:“多谢大人,民女告退。”
蓟新觉一直低着头,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并没什么反应。
江琉有些不解,倒也不打算研究他是什么意思,在原地等了片刻仍是不见他发话,她便兀自转身离开。
正要掀开帘子出去,却听身后的人缓缓出了声:“姑娘方才说,自己是岭南人?”
江琉背影一滞,转身回道:“回大人,民女原是岭南青石县人。”
“岭南人?为何要千里迢迢来我扬州?”蓟新觉似是觉得有些奇怪,又问道:“可有路引文书?”
这是要查自己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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