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天子叱骂一声:“只区区一个镇海军,中什么用?”
他疾步走到门口,指着乾县城外,睁目怒喝道:“萧景大军,此刻就在城外,不知何时就攻了进来,取你我父子项上人头,你还在这里观望?”
他走到豫王面前,一脚将人踹翻:“你是不是想眼睁睁的看着,等着萧景攻进来,将朕和你皇兄杀了,好扶持你上位?”
“做个傀儡天子?”
豫王身体一抖,忙爬起来跪好,他连连磕头:“父皇...儿臣....并没....不敢有此等悖逆之心!”
天子冷哼一声,阴毒视线滑过豫王,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一惊,忙跟着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儿臣也绝无此心!”
天子背着手,踱了过去,他俯视着太子,神情阴冷:“我想起来了,那日林齐出这借兵的主意,他屡次看你!”
“他是你的人?”
太子身体一僵,连连矢口否认:“父皇,林齐不是儿臣的人,且他事前,并没有跟儿臣商议过,儿臣并不知此事!”
天子的视线,在太子和豫王身上来回游走着,仿佛在思量两人的话。
太子和豫王,顿时汗如浆出。
好半晌,天子才发话:“起来罢!”
太子和豫王如逢大赦,忙起身站好。
天子转身坐下,神情淡漠的看着二人:“你兄弟二人,一同去北齐借兵!”
豫王忙应声。
太子却迟疑道:“父皇,儿臣们都去出使北齐,谁来护卫您?”
天子掀起眼皮,冷冷的瞟了太子一眼:“朕用不着你们护卫,你们只需要将北齐兵马借来,诛杀萧景这个逆贼!”
“朕自然可保无虞!”
太子只得应下。
二人正要退出去,天子忽然出声道:“你二人若是不慎落到萧景手中,千万记得自裁!”
“不可堕了天家威仪!”
太子和豫王神情中满是不可思议,他们双双对视一眼,又抬头看向天子。
他们的父皇,高高坐在上首,神情冷漠,看他们二人的眼神,即像在看渺小的蝼蚁,隐隐含着蔑视,又像是在看仇敌一般,充满了仇恨。
二人身体一震,忙哽咽着应声。
出了门,两个难兄难弟相互看了一眼,俱都红了眼眶,往日挺直的肩背,也都耷拉下来,失去了精气神。
往日兄弟间,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争来斗去,手段花样百出,可没想到,还没等他们二人争出个胜负来,倒先叫他们的父皇猜忌他们到这个地步。
方才天子的几句话,叫太子和豫王,此时的心,仿佛被人摘下来,浸泡在冰水里一般,满是寒意。
大敌当前,他们的父皇不惜将两人都踢了出去,还为了将来那及其微小的,萧景扶持他们做傀儡的可能,而叫他们自裁。
想着父皇那话中的深意,二人此时此刻,灰心丧气,不由得失去了斗志。
两人朝前漫无目的的走着,豫王忽然轻声道:“皇兄!”
太子看他一眼:“什么?”
而后,太子苦笑着:“你这声皇兄,我倒是许久不曾听过了!”
豫王挑眉回道:“皇兄,你终于不称孤了?”
太子微微摇头:“孤?”
“我现在才知道,咱们兄弟,生在皇家,还不若生在平常百姓家!”
“咱们这些人,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
豫王沉默良久:“皇兄,你想不想,换个活法?”
太子看了豫王一眼:“怎么换个活法?”
豫王仰头看着乾县上方的天空,轻声说道:“父皇叫你我兄弟出去,未必不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太子纳罕。
“咱们这次出城,叫咱们的人稍后也都出城!”豫王立住脚步:“我去北齐借兵马,你带人去你外家,召集你的人手,自立为帝!”
太子一怔,“眼下朝廷局势这般糟糕,我自立为帝,做什么?”
“你往日不是和我针锋相对,想要将我拉下太子之位,此刻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豫王凄惨一笑,眼眶红着:“我宁愿在战场上,万箭穿心而死,也不愿死在父皇的猜忌中!”
“那个位子,能吞噬人心,坐上去的,都失去了人性,变成了披着人皮的兽类!”
他神情凄婉:“我们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眼下这般地步了,居然连我们也容不下吗?”
他眼中的泪珠,滚滚而下。
太子一把按住豫王的肩膀,重重的拍了拍,他哽咽着,别开头。
豫王抹了把泪水,看着天子:“等我出城,我去北齐借来兵马,就去投奔皇兄!”
“好!”太子沉声应道:“好兄弟,你要小心!”
豫王点头。
两人召集人手,出城后,分道扬镳,一路人马北上,一路人马朝着陇西进发。
庐州。
梁家满府飘白,身着素服的下人们来来去去,忙的脚下生风。
庄严肃穆的灵堂内,祭幛挽联随风微微摆动着。
灵柩前,供桌上长明灯经久不熄,角落里放着四五个冰盆,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梁之于一身重孝跪在灵前,他的额上沁满细密的汗珠,他却擦也不擦,任由汗珠汇集,滚珠般顺着颌角滴落在孝服上,眨眼间隐没了踪迹。
他将手中的纸钱,一叠一叠的丢入盆中,火苗瞬间窜高,热浪蒸腾扑面而来,一张燃着一半的纸钱曲卷着掉落出来,他直接伸手去捡。
一旁陪着的传书大惊,一把将他的手拉回来,自己捏住纸钱的一角,飞快的掷在盆中。
梁之于也不理会,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燃烧的火盆,火舌爬上纸钱,一点一点的将全部纸钱吞噬干净,只余厚厚的灰烬,闪烁着耀眼的火红。
火光闪烁不定,照亮他沉静的面容,将他整个人衬的越发肃穆。
传书抬起梁之于的手,翻来覆去的看,见没有烧灼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跪的端正的梁之于,自从大人薨逝以来,公子就是这般,神情死寂,一潭死水的模样。
不知情的人,都说梁之于是个孝子,事父纯孝,可唯有近身服侍的他,才察觉到几分异样,公子这般,明明是郁结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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