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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强大的责任感与使命感的推动下,我先去了上宫跟老皇后说了老老头的意见,回到醉月宫的时候已近傍晚。
我百无聊赖的喂着夭夭,自己却没有什么胃口,也不知前方的战事如何了——当然不是指修若,修若叶苍出兵远早于龙曜天青,按时间来推算,就算寒星兵临城下时天青龙曜才来求援,从天青和龙曜发兵的时间来看,也是拖了不少时间的。或者不知整兵需要时间,还是天青大军越过龙曜边境需商谈妥当,我只知道待天青与龙曜大军到达苍齐关外时,叶苍与修若一路势如破竹,已至寒星近半国境。
天灾粮荒,又面对两军强敌,寒星的抵抗显得苍白无力,全国上下人心惶惶。这段时间因叶苍的撤军修若减缓了侵略的步伐,但只看老老头对战事的笃定,只怕顺取寒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我所关心的,其实是叶苍、清林如何了?还有曦岚,苍齐关虽已攻破,但叶苍强冠六国数百年,哪怕此番部分兵力在外,也不可能让人轻易攻破的。
比起战事的成功与否,我更担心的是清林和曦岚的安全。所幸修若、天青、龙曜是真正的盟国,所以对于叶苍的战事,修若肯定会派控探子仔细打探,如今修若既没有异常的举动,所以叶苍那边应该还算顺利。即便如此,我还是想亲自求证一下。
是夜,我安抚了夭夭半晌,待大家都已进ru睡眠,方推开窗户,取出清林送我的七彩琉璃镯,轻轻地吹了起来。
在夭夭腾身欲扑的同时,一个黑影已出现在了我的身前。我喝住夭夭,打发了一早被我遗至外面,如今闻声赶来的衍儿,方示意夜风起身。
“夭夭,他是夜风,是保护我的人,以后看到他,要乖乖的,不可以这么紧张,知道吗?”虽然我跟夭夭说了很多遍,待会儿有人来了不许闹腾,无奈这是夭夭的本能,夜风来了它还是老样子。记忆中,也只有在曦岚和去风面前,夭夭才是安安静静的。曦岚是因为他身上有护魂,那么云风呢?仅是因为长得与我太过相像吗?
夭夭听话地点了点头,我伸手顺了顺它的长金毛,它乖乖地在我脚边趴下。
“夜风,穆将军那边可还顺利?还有天元帅那边的情形如何?”夜风能得狐狸的信任,不仅是因为他武功好,话不多,而且很多时候,夜风做事很自觉,不需要每件事你都面面提起,很多时候他都会自觉地做好准备,在你开口问的时候,他已能给你答案,又不会贸然行事。
“穆将军已攻下苍州,现至兰州。天元帅经泉州、余州、如今已至安州。‘他躬身垂首回话,声音平静。
“其实最重要的,是他二人没事。”我松了口气。
从两军行程看,叶苍兵力的侧重点,似乎从始至终是龙曜这边的正面交锋比较多,或者说龙曜的行军路线恰好是叶苍的防御路线,所以清林这边会打得比较艰苦。
而曦岚,从绕道苍州南上,就有一点点避重就轻的味道。当然,对于战争,其实没有哪一方面会敷衍,会不会慎重,所以曦岚这一路,也不会轻松。
屋内一阵沉默,我心里乱乱的,考虑再三,终于问出了口:“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唉,不中用,不争气啊!死狐狸臭狐狸音信全无,我还这么惦记着他干吗?那厮受得了彼此不联系,我干吗总是心里放不下他?
夜风也不说话,只伸手探怀,将一封信递到了我眼前。借着微弱的亮光,信封上“浅浅吾妻”四字赫然映入眼帘。我大怒,啪的一声将信拍到桌子上,然后翻箱倒柜地找到那颗奇大无比的夜明珠,跑回桌旁将夜明珠压在信封上,凑近细看。
我伸手抽信,圆润莹泽的夜明珠骨碌碌向一侧滚去,我分外用力地将信封撕破,恰好让“浅浅”与“吾妻”分离,然后掏出信纸,捏住一端,伸手一甩,心里则愤愤不平,臭狐狸你这厮不是要大婚了吗,还吾妻你个头!
“近期多变故,在皇宫切记小心自保。”
这么一句话就完结了,什么甜言蜜语略表相思之情的话也没有,也没有对他大婚的事作个解释。从来都是如此,也不知是他太自信了,还是对我太有信心了,整得就跟老夫老妻“一切尽在不言中”似的,天怒!
“臭小夜,既然收到了信,为什么一开始不拿出来?“这小子跟在我身边是不是不乐意啊?怎么现在为人处世这么不老实、不本分、不坦诚了?以前,一旦狐狸有信过来,必是第一时间双手奉上的,现在倒好,刚才我不问,他还不主动拿出来了!
“是皇上吩咐的。”他这话说得坦然,连一丝愧疚的神色也没有。
这只该死的自大的自恋的自傲的沙文狐狸!
我将信纸撕了个稀巴烂,咬牙切齿道:“小夜,现在我才是你的主子,所以你要听我的话,他若要回复,你就告诉他,我什么都没问,是你主动将信交给我的,知道了吗?”
“是。”这小子貌似很忠心地立刻应答。
“好,那现在说说他大婚的来龙去脉吧。”反正都泄底了,就索性问个痛快吧。天哪,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如果臭狐狸色狐狐狸真敢跟别人结婚的话!
“二皇子自愿请命担任迎亲使,这时候应该迎了天青的三公主,回到龙州了吧。”
来龙去脉他仅用一句话就说明了一切,我还是不自觉地腿软了一下,夜风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我,然后扶着我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晕了晕了,我本来以为大婚的对象会是那个讨厌的假男人纤绘公主,所以我当然不担心了,这不寒星都是目标国之一了吗,再则狐狸也说过留她在龙曜是为了利用她,所以根本不可能便宜了那假男人嘛。
可是什么时候大婚的对象竟然变成了天青的三公主——天槿瑜?那个敢于反抗天青王、拒绝天青王亲自订下婚事的三公主,那个总是一脸淡然看不出悲喜、总是沉默着的高挑女子,她什么时候与狐狸有了婚约?而这次她居然就同意不远千里地嫁到龙曜了?
还有,小白自愿请命担任迎亲使?我知道小白回去的目的,而且也知道小白的个性,那么小白会这样做,肯定与狐狸有关。狐狸让小白去迎亲,有什么目的?
想起他微眯着桃花眼,挂着招牌式慵懒的笑的样子,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却又偏生出让人觉得安全,仿佛有他在,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所谓的和亲与联姻,到最后只会是一出闹剧。狐狸,此刻我真想站在你面前,亲口向你求证,我此时的预感可会成真?
“夜风,关于我那个风神国皇族后人的传闻,可知是从哪个地方传出来的?”天青?修若?或者龙曜?希望三个都不是。
“属下不知。”他略一犹豫,微垂着眼睑回道。
“不知?还是不敢确定?”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夜风,岂会不明白他这一瞬间的犹豫所为何故?也罢,他既然不肯说,估计也是担心没调查清楚之前将嫌犯人列出来对我可能不是一件好事,“罢了,就跟我说说外边的情形吧。”
来匆匆去匆匆,进了皇宫更是进了牢笼,现在我除了对修若的事还能有些了解,其他的可是一概不知。再则云风也来了修若,连打听龙曜方面消息的理由也没有了,云风也不愿老提起狐狸,唉。
这小子看着我,不说话。我摇了摇头,“外面的情形”范围太大了吗?战事则刚问过,狐狸的婚事也弄明白了,那么什么?
“那个假男人如何了?”看着小夜一脸茫然,我忙改口道:“就是寒星国的纤绘公主。‘
仇人啊,险些害得我没命,狐狸这厮不会轻易放过她吧?
“龙曜发兵叶苍的时候,皇上派人将她送回了寒星。”
“什么?”我愤而起身,臭狐狸脑子烧坏了不成,还是他决定当圣父了?
“不过她半路偷偷溜走了,还混进了修若的军营,这时候估计已经探得叶苍、修若的军机,遣人通知寒星大军,现在说不定双方正在恶战呢。”
他越说,我听得越惊奇,怎么小夜这说话的调调和狐狸这厮这么像——除了声音平静了点,神色恭敬了点。若是小夜挑挑眉毛,声音发懒,配上这句台词,整个一狐狸腔嘛!
“这话是大哥说的?他人在哪里?难道他也来了修若?”我一边说,一边探身往夜风身后看。
“是皇上让暗使传的话。”这小子眉毛几不可见的挑了挑,声音却还算平静地说道。
忙吧忙吧,忙你的大婚事吧,臭狐狸!我嘴里念叨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暗忖着这番话。
巴巴地跑到龙曜的纤烩公主一看就是个被宠怀的刁蛮孩子,但是由夭夭及圣血菊杀的事上又不难看出她很厉害,那么她在回寒星的路上却混进了修若军营,这一切真能如狐狸所算,一步不差吗?
“小夜你先下去吧,近期都留在皇宫,我担心这几天皇宫里也会不平静。”连狐狸都特意写了信来叮嘱,估计他也听闻了老老头“病重”的消息,哪怕他不在这里,但以他这个“过来人”的经验,不难推测之后会发生的事,而我,也早已发现老老头“病重”的可疑之处,虽然心中的疑问得不到解答,但老老头躺在龙床上月余不出寝宫,不召见皇子大臣,新年没动静,却要出席,心中总隐隐有预感,这场家宴上定会有一场暴风雨。
接下来的两天倒是平静,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所不同的是,这次家宴一切从简,“病重”的皇上居然也会参加,气氛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了。
当然,有了老老头这一出,我与云风倒是安全了。我最握这种场合大家都拿眼盯着我,而且也担心云风在这种场合被人奚落,如今看来,我与云风应该不会在此次家宴上受到注目了。
很快就到元宵佳节,家宴并非晚上举行,而是未时开始,设在修仪殿,殿中面南背北摆金龙大宴桌,东西两边一字排开摆内廷主位宴桌。我扶着老老头进ru修仪殿的时候,金龙大宴桌上只坐着老皇后,而东边主宴桌头桌坐的是太子伯伯一家人,西边主宴桌头桌坐的是云老头一家人,云风也赫然在席,东西两边主宴桌往下是陪宴桌若干,坐的是老老头的几个未有所出或育女外嫁的妃子,以及一应王公皇亲。
我搀着老老头一入殿,众人就起身跪拜行礼,山呼万岁。其实老老头的身体大不如前确是事实,从他的寝宫到修仪殿的那段路坐的是皇禁,此刻我费力地搀扶着他,明显感觉到老老头能走着入殿,那是意志与身体在硬撑。
径直走到正中金龙大宴桌的主位,我扶着老老头坐下,双手这才背着身偷偷地甩了甩手,心里一阵叹息:终于解放了!
“都起来吧。”老老头的声音不大,倒也足以让殿内跪着的人都听清楚,“丫头就坐在朕的身边吧。”
我领命,待老皇后在老老头左侧坐下,就依言坐在老老头的右面侧。金龙大宴桌只坐着我们三个人,陈寿垂首站在老老头的身后。我抬眼往右面侧望去,难得云老头的正牌妃子也“抱病”参加,想来老老头病得这么严重都出席了,别说她一个灏王妃了。云老头的左侧坐着灏王妃,依次是修若恒松、修若惜堂、云风,一眼望去,云风显然坐在了西侧主宴桌的最下首。而东侧主宴桌按顺序坐着太子伯伯、太子妃,以及太子伯伯的两双儿女。再往下的那几桌人,我可就顾不得他们了。
所谓的家宴,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威仪与尊贵。哪怕一切从简也担得起“奢侈”两字,而且家宴的一应规矩、仪式与流程,是缺一不可的。
众人依次入席后,老皇后才示意家宴正式开始,随着宫女依次端着热膳进来,各张桌上很快摆满了美味佳肴,让人垂涎不已。为了这个家宴,我可是特意没吃午饭的,现在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可是老老头不动筷子不说话,我也只能对着眼前的“满汉全席”偷偷流口水。
乐人开始奏乐。两名宫女合抬着一个金边大托盘缓步上前,陈寿走近,端过托盘上的雕龙大玉盘,双手高举过头顶躬身行礼,然后将大玉盘置于金龙大宴桌的正中。我忙往玉盘上看去,只见上面躺着一只似乳猪又非乳猪的东西,眼生得很。
我眨巴着眼睛视线不离那玉盘上的东西,看它猪不像猪,羊不像羊,兔不像兔,牛不像牛……反正有别于我能想象的能吃的任何肉类食物。正想着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老老头已举起筷子,率先向这东西动手了。我的视线跟着老老头的筷子游移,直到筷子夹着的东西顺势送进了老老头的嘴巴,我还是弄不清这一盘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拘着,随意些。”老皇后说完也拿起筷子,向那个大盘子夹去,待她也品尝了一口,看着那个大盘子,就示意我也动筷,“丫头,这是瑞祥兽,取其天瑞人祥之意。相传瑞祥兽通灵,是百兽之王。”
百兽之王不是老虎吗?就算不是老虎,在修若这兽中之王的位置也该让给夭夭吧?再说了,通灵的东西也敢吃?真是邪门!在老老头和老皇后期待的眼神下,我无奈地伸筷,也夹了一筷子塞进嘴巴里,我向来不爱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对肉类食物也没多大兴趣,但形势所迫,不得已只能吃了,囫囵吞枣地吞了下去,然后向老老头老皇后直说好吃,直到这时,众人才纷纷拿筷子开吃。
按照修若的风格,老老头在宴上可以将他中意的菜肴赏赐给他中意的人,以示恩宠;而皇子不论嫡出与否,都需向老老头老皇后敬酒;最后太子还必须亲自给老老头奉茶。这次家宴,老老头将他尝过的觉得好吃的菜肴通通赏给了我。本就坐在一桌,这些菜肴还要端来端去的,也不嫌折腾。我在从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下,跟着老老头尝了一道又一道的菜,不管是爱吃的不爱吃的,挑食这种毛病在这时生生被我压下,碰到平时爱吃的,细嚼慢咽,碰到平日不爱吃的,眼一闭吞下就是。不过面对一桌美食,却完全不能由着自己的喜好尽情享用,想来还是挺凄凉的,泪奔一下。
气氛渐渐热络,众人对老老头龙体好转无不激动,外加四室同堂,一般情况下都会比较热闹。不过老老头不知是身体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脸上倒少了惯常的笑咪咪的神情。
虽是家宴,但皇宫的家宴格外有规矩,未经老老头同意,没人敢主动跑到我们这一桌前套近乎联络感情什么的,甚至没人起身向老老头老皇后说些祝福讨好的话,这多少让人觉得奇怪。很快,肚子已经半饱,家宴就显得无聊了。外廊处的乐曲还在继续,我却有些昏昏欲睡,吃饱喝足再睡一觉,人生一大美事啊,如果能枕着这种催眠曲入睡,那就是美事中的美事了。
“儿臣给父皇母后敬酒,祝父皇母后身体安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太子伯伯和云老头在老皇后的示意下终于来敬酒了,谢天谢地,这也表示家宴进行大半了。我不知道以往家宴一般需要多少时间,不过老老头的脸上明显已有疲惫之色,趁早结束这场家宴,对老老头是件好事,对我更是一件好事,嘿嘿。
老老头点点头,我起身,将太子伯伯手上的酒转递到老老头跟前,返身走向云老头的时候,恰与太子伯伯似不经意移过来的视线相碰。我慌忙低头,然后快步走到云老头身前,接过他手中的酒杯,再折回身递到老皇后手中,老皇后举杯浅喝了一口,而老老头放下酒杯,并未沾口。
“你父皇身体刚好一些,御医交代不得沾酒,待会儿你敬茶也是一样的。”老老头还没说话,老皇后便说了圆场话。
两人退下,又坐了一会儿,时近申时,太子伯伯复又起身,亲自取了茶叶,执了茶壶,在一套儒雅而雍容的沏茶动作之后,亲自斟了一杯茶,起身向前敬茶,按礼,由太子献茶,皇上喝了这杯茶之后,便是家宴毕离席回宫之时。
我又很自觉地起身,接过太子伯伯手中的茶杯,然后递至老老头跟前,这回,老老头一手接过茶杯,低头抿了几口。我看着他将茶杯往桌上放去,结果茶杯还没放稳,老老头手一松,砰的一声,不轻不重,茶杯侧转,未喝完的茶水如数洒在桌面上。
“皇爷爷!”我急忙起身去扶老老头,他的脸色瞬间泛白,双眉紧皱,眼睛却向看依旧站在金龙大宴桌前还未来得及退下的太子伯伯。
“皇上!”
“父皇!”
老皇后的声音与太子伯伯的声音同时响起,或者叫“父皇”的还有云老头,但我已顾不得这些,更顾得惊慌的众人,只大声叫道:“叫御医,御医!”
老老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大冬天的,额头还有汗珠渗出来,我一边让陈寿扶住他向后倾的身子,一边慌忙伸手去擦汗,老皇后在紧张担心之余,又怜静地吩咐侍卫暂封大殿,限制进出,也就是限制消息的外传。与太子伯伯同坐东面宴席的众人脸色皆白,太子伯伯站在我们桌前对这突发的一幕回过神来时,云老头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由于老老头身体本就不适,宴前御医原就候在外边,我话音刚落,不出几秒就见老老头的专属御医疾步而来。陈寿扶着老老头,老皇后焦急地看着御医,我退身,将位置让给御医,顾不得一应规矩礼仪,御医上前直接搭脉察色。
我望着桌上半斜的白玉雕龙杯,想起狐狸信中所言,这皇宫里的争斗到刚才,是不是已经上演到最高潮?接下来,就是落幕等待结局了?
我迎向盯视着我的视线,是太子伯伯。若是这杯茶出了问题,经手的人除了他,就只有我了。菜叶、茶杯、茶水、茶具等一应物什,按照惯例,是由他亲自动手挑选准备的,他在太子之位坐了几十年,哪怕此次老老头病重有了希望,心里再急切,也不可能蠢到在这么多人面前做手脚犯下如此大罪,那么此刻他看着我的眼神,半眯着眼虽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但至少,那难懂的神色里,肯定有一抹是对我的怀疑。
我坦然迎视他的目光,心却悬在半空不能着地,总觉得慌得不行。视线滑过他,看向站在他身旁的云老头,他却不看我,似担心似忧虑地看着御医忙碌。
茶不可能只沏一杯!
脑中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我提起裙摆快步跑向东西主宴桌中间,刚才为了太子伯伯沏茶,陈寿特吩咐人搬过来一个小案几,案几上一应茶具俱在,我跪在案几前,伸手捋袖,越过倒置于茶盘上的白玉雕龙杯,伸手执了茶壶,里面果然还有剩余的茶水。
眼角瞥见太子伯伯的身影,我忙仰起头,将茶壶高举,茶水悉数入喉的刹那,耳边只闻嘈杂的惊呼声,有叫“月儿”的,有叫“丫头”的,有叫“公主”的,我却顾不上分清种种声音的来源来。
“月儿!”身子后倾的时候,有人伸手揽上了我的腰,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安心的将身子靠向他,轻声笑道:“哥哥,我不能让人有机会将弑君的罪名推到我身上,连丝怀疑都不行。”
腹痛如绞,几近晕厥,我抓着云风的手,长长的指甲死命地抠着。修仪殿已经乱作一团,我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难以集中。外界的声音渐渐离我远去,只依稀看到云风的嘴巴一张一合,似在喊“御医”。
不管是云老头还是太子伯伯谋划了这一切,我想都不可能简单地只是在茶水里面做了手脚,然后还留着一些让人可以轻易抓住的把柄。可是老老头显然是喝了茶才变得如此,我只是搏一搏,搏自己的运气,搏这茶里的手脚非简单地喝下就能产生不良反应,而是需要与某些东西相结合才会有效果。
偌大一个修仪殿,只有我与老老所吃的东西一样,与其让别人,或者说是太子伯伯饮了这剩下的茶却什么事都没有,证明了他一半的清白,却让我因为递过茶杯蒙上一半的不白之冤,还不如索性让我来喝茶壶里剩余的茶水,若结果与老老头的反应一样,就说明老老头喝下的那杯茶早在我接手之前就已有了问题,从而还我个清白。
而且,如果这手脚确是云老头所做,那么他无非是想陷害太子伯伯,让自己有“转正”的机会,在我陷入昏迷前,忽然想到了曦岚,失忆前一身白衣的曦岚,纵情山水纵如谪仙般飘然出尘的曦岚。
这一次昏迷,没有任何意识,也没有梦境,没有黑暗,更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哪怕只是用灵魂远远地看着爸爸、妈妈、姐姐的机会也没有。再醒来时,却是被某样东西扎得痛醒的。
“痛……”我忍不住呻yín。挣扎着睁开眼,发现我还在静月宫,幸好幸好。
“你醒了。”很平静又带着些不屑的声音。
“呃……小破孩儿?”声音听起来依旧吵吵哑哑外加有气无力。天哪!怎么是小破孩儿?我费力地环视一周,除了小破孩儿,竟然没旁人了,连夭夭都不在。
“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是神医,神医懂吗?这才救了你的命,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感谢的话?”他愤而起身,指着我大声道,手里赫然捏着枚细细长长的银针。
我盯着那枚银针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低下头,天寒地冻的自己竞光着膀子,胳膀上还插满了密密的银针。
“啊……”我惨叫,由于力气不足,听起来不怎么凄惨遭,伸手扯住被子想盖住自己,却发现自己根本拖不动厚厚的大被子。抬眼瞪向小破孩,哀怨地发现自己被占便宜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在救人,懂吗?别出声别乱动别影响我,免得待会儿针又扎歪了!”这小子一屁股坐在床沿,举着那枚银针在我胸前上方游移,似在找位置下手。
天哪,什么狗屁神医?我刚才被扎得痛醒,不会也是因为这小破孩扎错地方了吧?天哪,简直一男版容嬷嬷,还是顶着“神医”光环的容嬷嬷!我两眼一黑,自己怄气怄得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一切恢复了正常。小破孩儿不见了,夭夭趴上床沿用舌头甜着我的脸,房门开着,门外站着王安与衍儿,让我恍然以为小破孩儿只是我梦里一个跑龙套的。
“夭夭!”脸上这黏黏湿湿的感觉快让我崩溃了,我不得不出声。
“公主!”伴着两声惊呼,还有夭夭的一声几欲将我震聋的惊天大吼!
“公主醒了,公主醒了……”整个醉月宫都闹腾起来,只怕再过几分钟,整个皇宫也会闹腾起来。
“皇上怎么样了?”我还躺在醉月宫里,没在天牢里醒来,我的问题应该解决了吧?不知老老头现在怎么样了?端看王安和衍儿的穿着,老老头应该还健在吧。只是不知醒过来了没有。
“回公主,皇上龙体初愈,已无大碍。”
啊?老老头竟比我还早醒来吗?难道是因为那茶水我喝得比较多?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神哪,可别俺一睡又是几个月啊,青春是不能这样虚度的。
“正月廿二,公主晕迷了七天,总算是醒过来了,谢天谢地。”难得王安的回答里还带了个人感情在里面。
“后来怎么样了?”我担心的是太子伯伯现在的处境。
“太子殿下被废,如今已迁至北宫。”
这么快,事情就核查清楚了吗?忽然想起,在修若,刑罚与财政向来由云老头兼管,此次太子涉嫌“弑君”,落到了云老头的手里,又岂有翻身的机会?历来帝王们最忌讳的便是谋权篡位,在自己的生命面对强大的威胁时,在滔天的权势面前,亲情是很渺小的。
西北宫,其实就是冷宫,又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冷宫,北宫里住着的,不仅有失宠失德的后宫女子,还有犯罪有过错的皇室男子。唯有一点相同,住进了北宫与冷宫,东山再起的希望就约等于零了。
或许,太子会这么快被废,不只是因为那一出,从我这次回修若就隐隐感到,老老头的“病重”,是另有玄机的,前有预兆,后又重演,任谁都不能忍受,而谋事之人自是不可原谅不可宽恕的。
我让衍儿待候我喝了点水润润口,然后又喝了点清粥填填肚子,衍儿则放下碗扶我躺下,门外由远及近便有人报“皇上驾到,皇后驾到”。我示意衍儿再扶了我半躺着,出声安抚了夭夭,就见老老头与老皇后一前一后进了屋来,后边还跟着云老头和云风。
太子被废,云老头虽然一时半会还不能“扶正”,但在众人眼里,这一切似乎已是水到渠成。而云风,刚才王安说,老老头已下旨任命他为御史大夫,关于御史大夫事务的一应准备工作也已经安排下去,只等着下月初上任了。
对了,早朝是前两天恢复的。久未上早朝,老老头恢复早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废太子,任命云风为御史大夫。二月初一开始,云风每日也要上朝了,而且是以一品御史大夫的身份。
“皇爷爷,皇奶奶,哥哥……”昏睡七天,元气大伤,就不折腾行礼了,勉强能有气有力地叫叫人已经算不错了。当然,实际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啦,我只是能偷懒就偷懒而已。我发觉现在的身体,虽然常常遭遇大难,几次就要撒手那啥了,昏睡昏迷也是常有的事,但只要一醒来,身体倒好像能自动补充能量,只能勉强算是有些虚弱。
“丫头,你可算是醒过来了。”老皇后几步走到老老头前面,在床沿坐下,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许是太子的事,她眉间的那抹悲育似还留有淡淡痕迹,脸上却仍现出慈爱和蔼的笑容,柔声道,“你睡了这么久,身子虚,别硬撑着,快些躺下吧。”
“皇爷爷的身体没事了吧?”我冲着老皇后努力扯出一抹笑容,然后看向老老头道。
“嗯,倒是丫头你,下次可别这么冲动了。”老老头站在床前细细打量着我,确定我真的没事了,方有些释然地道,他的神色虽温和,却失了惯常的笑咪咪的表情,经过这件事,只怕他不仅身老体弱,心也苍老了几分。
想起来修若皇宫的第一天,我装乖巧在老老头面前攀着亲,在还未认祖归宗的情况下,庆幸自己一直以为世上只剩两个至亲了,却没想到还有一大家子人在修若皇宫等着我,当时老老头看着我意味深长的一句“在这里,可没有永远不变的东西”,没想到半年后,竟一语成谶。
“皇爷爷、皇奶奶、父王、哥哥,月儿大难不死,你们一人给月儿一个红包,冲冲喜压压惊。”我不去想这些累人的费神的事,努力弯起嘴角,尽量说得讨巧,然后从被窝里抽出手伸向眼前,晃了晃。
四人同时一征,又都微微有些尴尬。人家好不容易醒过来,对在场的四个人来说,俺这回的牺牲可不小,他们竟然都是空着手来的,真是太不厚道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我又打量了他们一眼,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这四人手中什么也没有之后,立马垮下脸,缩回手,在心里嘀咕着。
“咳咳,朕等会儿就命人送来,丫头好好休息,朕先回去了。”老老头第一个表态,然后老皇后也借机起身,临走的时候同样表示会派人火速将冲喜压惊的礼物送过来的。
我自是没法儿起身相送的,云老头和云风恭送两个老人家出门之后,只有云老头一人折身回来,我往他身后探探脑袋,没有看到云风,就抬眼看着云老头,眼里有询问之意。
“身体好了?”冷冷的低沉的声音。
“若尘怎么在这儿?”我就喜欢跟他直来直往,外加牛头不对马嘴。
“他不在这儿,你现在怎么醒得过来?”他也不管他突然的面露微笑会让我寒毛一竖,继续道,“或者月儿还想再睡一段时间?”
我本想摇头,转念一想,又懒得理他,冷冷地道:“父王真是不简单,一边下毒害人,一边又找好了神医救人,父王不怕一个意外,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他沉默不语,看着我,嘴角似笑非笑。
“父母得偿所愿,如今又有哥哥在一旁鼎力相助,那么是否能成全月儿小小的心愿?”我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坦然道,“月儿自认作为女儿,为父王效劳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这一点父王心里应该最清楚,如今不止修若的形势,天下的形势都应该是父王所满意的。月儿为父王尽心尽力,龙曜王亦是表现了十足的诚意,求父王成全了月儿吧。”
说到最后,我还是有点心慌,就怕即便如此,云老头还是不肯松口。
“其实月儿的婚事,你皇爷爷一早就有打算,你如今是修若最为尊贵的公主,哪怕是父王,其实也只有建议的分儿。”他说的风轻云淡。
“父王!”我实在受不了云老头这鸟人了,一激动忍不住轻咳了起来,好半响才抚着胸口平静下来,讥笑道:“我想太子伯伯住在北宫,应该在等着有人替他平反吧。”
“月儿这话是何意?”他的眼睛不由得微眯了一下,眼神凌厉。
“月儿冒死喝下那些茶,可不是为了证明自身的清白,定下太子伯伯的罪。”
“那是为何?”
“是为了让父王欠月儿一个大人情。若是父王不愿领情,月儿自会向皇爷爷解释月儿这样做的打算与考量。”我笑容越深,声音越轻柔,“那时候月儿若是建议太子伯伯饮下那杯茶以表清白,只怕太子伯伯什么事也不会有吧?修若的百兽之王瑞祥兽,妙用无穷啊!父王,您说是不是?”
我只是猜测,只是试探,但看云老头的眼眸一暗,我就明白猜测八九不离十了,当时若太子伯伯真的喝下那剩下的茶以示清白,至少他还有将这事推到我身上的机会,只要牵扯到我,云老头和太子伯伯的这一场较量,结果可能是谁都不会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太子伯伯连翻盘的机会也没有。
宫廷争斗历来如此,为了自己的幸福,我只能跟太子伯伯说声抱歉了。
“其实父王真有些舍不得月儿。”他也不理我的话,忽地在床边坐下,直直盯着我,似有一秒的失神,然后又恢复深沉冷厉,“月儿长得很像你娘,只是人越大,这性格就越不像了。”
“父王爱过我娘亲吗?还是一早知晓了娘是风神国皇族后人的身份,才做了这一切?”我嘲笑,话虽如此问,心里自是不敢奢望云老头这样的人会心存爱情的。
他闻言蓦地起身,散发出强烈的怒意,转瞬他又恢复那冷冷的深沉的神情,转身就向外走去。行至房门处略一犹豫,终是继续迈脚向前,只扔下一句:“其实天青六皇子付出得更多,你自己不后悔便是!”
我看着门外消失的身影,耳畔回响着他的话,一时怔住,直到耳旁有人唤我,我才收回思绪看向声音的来源,脸上浮起大大的笑容,道:“哥哥!”
“月儿。”他已于床前,看着我,清俊的脸上满是心疼与愧色。
我勉强坐起身,伸出手去,他略一愣怔,很快又显得有些激动,终是坐下来,伸手紧紧抱住我,一声一声叹息般叫着我的名字。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将头埋在他怀里,想着为了自己的幸福又让他陷于自责与担心之中,能说的却唯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月儿……”他微微用力,紧紧搂着我,声音里包含了所有未出口的感情。
“哥哥,我想他,好想好想他……”我终是忍不住,在他怀里边哭边说道。
我真的好想好想狐狸,经过了这许许多多,何时我才能与他真正在一起?而曦岚,注定亏欠他太多太多,我不敢,不敢去想若尘的出现是否与曦岚有关,不敢去想曦岚到底为我付出了多少,我怕一旦清楚地知道后,会连与狐狸在一起的最后一份坚持都没有了。
“月儿……月儿……”他轻拍着我的背,似安慰似叹息。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过月余。
我被若尘禁足在醉月宫里,怀疑是小破孩儿假公济私故意整我,明明我已经生龙活虎,爬窗爬树都没问题了,可小破孩儿硬是说我这里不行那里不对,反正不好好待在醉月宫里,一天不躺上十二个小时,就会落下病根。
我赏了他几个卫生球,压根儿不当回事的抬脚就往外走,结果这小破孩儿就在我身后说什么我要再不乖乖听话不好好静休会影响以后生育什么的,声音大的整个醉月宫的宫女太监都能听到,我闻言险些摔倒,就见四面八方涌出很多人,连拖带拽地将我抬着送回了大床了。
好事的衍儿还将这一消息禀告了老皇后,自此我就彻底被明令禁足了。一天三大碗不知名的补品不计,宫门外还严守着待卫,近身的宫女也多了两个,再加上衍儿,这五个人就轮流站在我的房门外,生怕我偷跑出去。
我自是不信小破孩儿的鬼扯,结果他竟然扯上一大堆的事,包括当初护魂渡来渡去的事,后来中圣血菊杀的事,还说到我几次跳下天圣水池,说什么至寒至冷的天圣水对女性有多少不利影响什么的。
想起我能开口说话之后,曦岚又让我一日一颗足足吃了一小瓶的不知名的药丸,当时他说我吃了这些就会没事,说起来曦岚还是小破孩儿的师兄呢,那时候的曦岚不会就知道这些了吧?如果曦岚和若尘都知道天圣水池对我身体造成的影响,那么我回了宫让江御医检查身体的时候,他为何一句话也不说,只道我身体挺好,难道江御医的医术太差劲了?
对了,若尘在修若皇宫可受欢迎了,因为他的师父玄清大师是闻名六国的老神医,所以他这徒弟担上个小神医的名号在修若皇宫招摇撞骗混得风生水起。不过天青六皇子是他师兄的事倒是无人知道无人提起,而且我现在才知道,若尘年纪虽小,名号倒是很响亮,以周游列国到处闲晃为人生乐趣,这回来了修若,倒不知是云老头偏巧碰上赶上,还是另有原因。
这日老天长眼,若尘终于撤了我的禁令。时已三月,春暖花开,我心情大好,花蝴蝶一般在皇宫里疯跑,先是问候了老老头,又跑到老皇后那边缠着让她准我出宫,理由是:俺的封地都封了大半年了,自己却一次都没去过,如今得去看看。
云老头虽还未被册封为太子,但我得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封不封都不影响我腻着老皇后同意。没用多久老皇后便投降了,再次确认若神医对我的身体恢复状况表示满意之后,就大张旗鼓地安排了一众人等随我出行。
第二日,浩浩荡荡的一行侍卫随从就跟着我起程了,傍晚时分到达醉月城,我才发现老老头待我实在不薄,赐封的这座城,就在皇城修州的东边,而且地肥人美,一派修若国“经济发达城市”的样子。老老头还特意命人建了座别院,我这回过去正巧赶上新居落成,又岂有不入住之理?
所谓的封邑,其实只是经济收益归我所有,政治上还是归老老头的,不过我自是对那些没什么兴趣,从穿越到这里的那一天起,我就突然过上了暴发户的生活,自己家里有钱,认识的人也非富即贵,男朋友家里好像更有钱,汗!
虽然待在醉月城一样无聊,但好歹自由了很多,我不顾夭夭在一旁上蹿下跳,将夜风呼来喝去的使唤了个够,终于得到了第一手资料,我亲爱的清林哥哥依旧在叶苍苦战,曦岚也是,两军已逾叶苍过半国境,战事进行得很顺利,而在寒星,也不知狐狸和老老头用的什么计策,也不那劳什子的纤绘公主怎会乖乖上当,反正是最终真的是寒星借机偷袭叶苍、修若两军,结果修若堪堪避过寒星大军锋芒,而倒霉的叶苍与寒星正面交锋,两败俱伤。如此一来,修若顺取寒星又多了几分把握。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我问夜风狐狸那拖了许久的婚事时,夜风随随便便地扯了扯嘴角,答道:“完婚的是二皇子与天青三公主。”
“什么?”我脑中轰的一声,险些栽倒在地,死命抓住夜风过来扶我的手,不敢置信地叫道。
不是狐狸跟天槿瑜吗?什么时候新郎换成了小白?Oh,mygod!这只阴险狡诈的臭狐狸,派小白去迎亲应该是早有安排的吧?
“咱伟大的龙曜王成全了他弟弟与天青三公主,终于让有情人终成着属了?”我声音走调满脸抽筋地道。
不意外地看到夜风也挑了挑眉毛,我立马伸手挡道:“别说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小白若不是被设计,怎么可能跟那个冷冷的天槿瑜成为有情人?他俩根本不是两块冰,不掺和点什么,或者说不突破点什么,情深义重得起来才怪!狐狸真是太卑鄙太可耻了!这下可好了,明明是他打定主意甩了人家,结果现在反倒是天青王欠了他一个人情,我恨得牙根痒痒,咬牙切齿地冲着门外的王安嚷道:“王安,明天去醉月泉!”
为了方便,我又换回了男装,远离皇宫就是有这点好处,嘿嘿,醉月泉离我的别院不算远,天亮出发,骑马一个时辰就到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恰是踏青好时节,可醉月泉却是官兵重重把守,一个游人也不见,我斜眼看了王安一眼,他忙垂首躬身道:“公主恕罪。”
“罢了。”我挥了挥手,也罢,偶尔奢侈一回,人少点是非也是好的。
我一直以为醉月泉就是一个温泉,顶多周围加些花花草草树树木木的,竟没想到它是由数百个七彩烙岩池组成的,浅蓝、深蓝、靛蓝、明黄、玉翠、苍青、粉紫、赤红……高高低低、深深浅浅,圆形椭圆形,纵横交错密布,美得让人一时忘了呼吸。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烙岩地之间的陕小过道上,不时弯下身子伸后去感受池里的水,微热,水质干净,大概因池底的烙岩颜色不同以及水的深浅不同,所以看上去五彩缤纷。几个浅的水池里还有几棵树,有些只剩枯枝,有些却已冒出点点新绿。
“主子。”夜风出现的时候,我朝王安和那两个高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什么事啊,小夜?”心情大好,顺便调侃调侃咱们的小夜同学。
“皇上来了。”他话音未落,就揽着我飞身向前掠去。
我倒也没惊呼,脑子虽然晕乎乎的,一时半会儿也没理解夜风说的话,只看着快速向后退去的七彩熔岩池,觉得飞翔的感觉真是美妙。直到身下再没有熔岩池,我转过头看夜风,才发现小夜揽着我正在树林中穿梭。
“小夜!”夜风终于停住身形,我有些晕晕的抬头,惊见在我和小夜身前站着一排黑衣人,竟有二十来个。等等,中间那个,虽也是一身黑衣,还背对着我们,可是一眼望去,就是与身边的人格外不同,特别吸引人的眼球,而且怎么看怎么像狐狸,不是像,那黑衣人虽然是背对着我站着,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却能强烈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般慵懒气息,肯定是那只臭狐狸!
虽然小夜同学好像带着我飞了不少路,可是这里应该还是在醉月泉风景区吧?周围的树很高很密,地势也不低,看起来很隐蔽,可是醉月泉四周不是有官兵严守吗?而且臭狐狸跑到修若来干吗,太闲了来春游吗?
刚想到这里,腰上的力量适时消失,我三两步就冲到中间那黑衣人的身前,正待掐住他脖子好好向他怒吼几句,这么久才想起我来!还没来得及伸手,更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狠狠地拥入怀中。我叹了口气,国事、战事、婚事,哪一样都不是他说不管就能不管、说放手就能放手的,如今他终于赶过来,终于出现在我面前,心中的疑惑、心中的怨都在这一刻释然,他来了,依旧是未婚的身份,就说明了一切。
“大哥瘦了。”我的手忍不住抚上那张又盼又念的脸,本想骂他这么久才想起我来,话一出口,却自动换成了这么一句。
他没说话,看到我,一瞬间好似有些释然般勾起嘴角,可是眼里明明有更多的压抑,拥着我的手,很紧很紧。
“大哥怎么来了?”我伸手环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用力呼吸他身上淡淡的让人备感熟悉与依赖的龙涎香。
“浅浅……”他终于出声,声音与眉间有一抹疲惫。
我心中一动,仰起脸,眼前却见他不断放大的脸。唇上一暖,我不由得闭上眼,在唇舌交缠中互诉相思之意。
“皇上。”是夜风的声音。
闻声我立即停下缠绵的动作,将脸死死埋在狐狸怀里,只觉得耳根一阵发烧,不意外地听到他的轻笑声。
色狐狸,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玩亲亲,我也昏头了,竟然忘了我和狐狸的身边可围了不少观众,现在可好了,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等让人脸红心跳的事,被看了白戏,真是亏大发了,呜呜呜。
一想到自己吃亏,我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了,忙从狐狸怀里抬头,就见几个黑衣人似半弧形之势护在了我和狐狸身前。我抬头向前看,几个身影迅速朝这边飞掠而来,不用细看也知道是那些侍卫,怕是久等看不到我,王安就让他们找过来了。
“都退下!”我从狐狸怀里退出,向前几步,低声喝道。
那几人乖乖停下,却没有离开,混乱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都能碰到,狐狸这样跑来,被人撞见,竟然躲也不躲,就会添乱!
“没听到本宫说的话,想让本宫再重复一遍?”我向前再走几步,淡淡笑道。
这几人对视一眼,躬身垂首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我松了口气,回身怒瞪向狐狸,这厮果然笑得一脸风sāo地看着我,桃花眼斜斜上挑,双手环胸,声音慵懒地道:“浅浅果然得宠,这醉月城可不比一般的城池,修若王竟舍得赐封给浅浅。”
“是啊,皇爷爷特别大方。大哥呢,什么时候也赐座城池给我?”我白了他一眼,最看不惯他这种懒洋洋的调调,特别是在别人的地盘上,特别是在这种严肃认真的场合中。
他蓦地伸手,将我紧搂在怀里,低头又覆在我的唇上,我起先微微挣扎,想着一旁还有若干观众,没挣两下很快就找不着北了,只能任由那厮揩油占便宜。
“龙曜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与浅浅共享的。”他终于心满意足地放开我的唇,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让我听着他胸口处异于平常的心跳声,俯首在我耳旁轻喃。
唉,不行了不行了,半年未见,狐狸这厮更色了,在人前做起这种亲密的事来肆无忌惮,倒比我这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还开放。
“大哥怎么来了?”我再次问出心中的疑问。
“来接浅浅回家,这一次,再也不会分离。”他双手捧着我的脸,桃花眼眸耀若星辰,澄若清水,将他所有的感情毫不保留地展现在我面前。
“再也不会分离……”我轻声复复,微微失神。
“再也不会分离!”他说得坚定,桃花眼里也是满满的笃定,脸上浮现着慵懒的笑容,执了我的手,缓步向树林外走去。
直到回到醉月城的别院,我依然恍若梦中。一场在我心里想了千遍万遍重逢的梦,伸手轻触自己的唇,却又真实得让人脸红。不是梦,是狐狸真的来了,而且现在,他已经先一步赶去了修州。
我左右矛盾着,一方面也想急急地赶去修州,想第一时间知道狐狸与老老头谈的结果,第一时间知道婚事能不能成;另一方面又想乖乖地听狐狸的话在醉月城多留几天,他说他办完了事会回醉月城看我,我若回了修若,只怕就错过见他了。
在留与回的问题上一犹豫就是三天,三天之后,我安心留在醉月城,要么等着狐狸来,要么等着老老头派人将我接回去,以静待动,免得我巴巴地跑回去狐狸却来了这里,到时候跑个空,还不活活怄死!
一时也没心情出去,在醉月城已经住了小半个月,刚来的几天逛了不少地方,这几天索性窝在别院里折腾,直将整个别院闹得鸡飞狗跳。说实话,我虽然从来没有下厨的经验,但打小最爱看妈妈在厨房里忙活,自认虽没动手经验,但理论知识扎实,又有兴趣,更是自信自己有天分。哪知如今一下厨,那叫一个恐怖,没有厨卫的异时空啊,一个女人若能做出可口的饭菜,那直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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