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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色的披风，触目的颜色，冷泉微笑着立在江雪寒的面前，道：“受如此重伤，三日便能醒转，真是了不起。”
“救我的人，是你？”江雪寒看着这个锦衣的男子，离奇得仿佛梦境。
冷泉点点头。
“为什么救我？”
“哼！”忽的，端坐一旁的黄冠道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江雪寒冷冷的话语似是让他极为恼怒。
“为什么！”冷泉却微笑，眉毛微微扬起，反问道，“为什么要让你死呢？”
“你的伤势只好了一半，如果不好好养着，未必不死。”黄冠道人站起身，语带讥刺。
“无争道兄，”厅后，天井中的白衣人施施然地走进，道，“此话未免刻薄。”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是淡然，但他身上，却别有一种威严。
黄冠道人脸上一红，打礼道：“先生说的事，贫道话多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见到白衣人，冷泉竟上前深深一礼，恭声道：“老师！”
江雪寒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
他打量着冷泉，心下疑惑：锦衣卫镇抚使、武当弟子，这两重身份之外，他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老师。
“江雪寒，”冷泉行了一礼，忽然对他道，“我的老师，你想是已经见过。此处是老师的宅子，这段时间，你不妨继续在此养伤。”
“不必了。”江雪寒盯着他看了半晌，躬身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现在，我必须走了。”
“嗯？”冷泉与黄冠道人无争子都意外地叹了一声。而白衣人则并不说话，只看着他，目光中微露关切。
看着江雪寒坚毅的表情，冷泉叹了口气，道：“你现在便走吗？”
“不错！”
“那我送你离开。”冷泉走到他的身旁，盯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
春日的阡陌，禾苗纤细，那一派绿意中透出的生机，给人带来莫名的欢欣。
此时尚是早晨，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驱散了清晨的雾气。田间安静，偶尔才看到一两个农人劳作着。空中时而传来几声鸟鸣，那份超然世外的安详，让江雪寒忽然觉得，自己提着剑走在田埂上，竟像是一种亵渎。
然而，那些在田间劳作的农人直起身子，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异样。锦衣卫的绛色披风、江雪寒的黑衣，在他们的眼中，似乎并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那些农人似是认识冷泉，一个汉子举起手，笑呵呵地招呼道：“冷公子！”
“徐大叔，好久不见。”冷泉也抬了抬手，他的脸上，也微露着笑容。
他侧过身，看到江雪寒正望着他，眼神奇怪，道：“你可是觉得奇怪？”
“不错，我很奇怪。”江雪寒把目光洒向远处，道，“我从没有见过一个锦衣卫，可以这样和人打招呼；我也从没有到过一个村子，那里的人会跟一个锦衣卫问好。”
冷泉微笑，却仿似自言自语道：“之所以如此，因为我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锦衣卫。”
“不错，你是我见过的最正直的锦衣卫。”江雪寒道，冷冷的脸上终于微露出笑容。
“哈哈，上次在杭州，你这样说的时候，未必便是这样想的吧！”
“但现在，我确是这样想的。”江雪寒望着他，忽又叹气，“只是你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去做了锦衣卫？”
“我也不明白你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去做了杀手？”冷泉的脚步停下。
两人忽然都沉默，他们互相望着，眼中都若有所思。
“在这乱世，未必就不需要锦衣卫。锦衣卫、东厂，立意未必便差，但人间事，最怕的就是以好的用意行最坏之事。何况用中官柄权，更是荼毒天下。”冷泉的目光望向远处，缓缓道，“我想做的，便是要扭转这一切。锦衣卫，也可以成为一支正义的力量，消除叛乱、惩奸罚恶！”
他的声音不大，似是自语，却有着无穷的豪气。
冷泉转过头，对江雪寒问道：“你以为如何？”
“你想做的，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江雪寒的眼中竟却浮起倦意，道，“只是这世上的人心，不知道多么险恶。扭转乾坤，可能吗？”
看着他，冷泉突然怔住。
“怎么？”江雪寒皱起眉头。
“你的话，竟然跟老师一模一样。”叹着气，冷泉低声道，“老师也说，厂卫之祸在于人，人之祸在于人心。人心中的恶不除，厂卫如何能除？”
“你的老师，便是那个白衣人吗？”
“不错。”冷泉的眼中现出敬意，“老师，是当今世上最杰出的智者吧！”
“是吗？”江雪寒淡淡地应了一声，似是不以为意。
“你……”冷泉看着江雪寒淡然的神情，忽然疑道，“老师莫非没有跟你说他的姓名？”
江雪寒点点头，冷泉的话让他感到奇怪：“他是谁？”
“他是平定宁王之乱的新建伯——王守仁。”冷泉恭敬地说出老师的名字，神色之间却有些得意。
“阳明先生？”江雪寒的瞳孔突然缩紧，一张原已苍白的脸更显苍白，
“不错，能以文臣用兵，且能制胜平乱，大明朝立国以来，未有如此罢。”冷泉道，“而且老师虽是一介书生，一手箭术却是不下养由基。我的箭术，便是老师所授。”
“原来是他！”江雪寒喃喃地低语，眼中竟然失神。
冷泉忽地注意到江雪寒的失色，奇怪道：“你怎么了？”
江雪寒默然不语，他仰起头，忽然长叹了一声，缓缓道：“送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你回去吧！”
冷泉紧了紧眉，面色逐渐变得凝重，道：“你急着走，莫非有什么事么？”顿了顿，又道，“你不妨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江雪寒的脸上却挤出一丝苦笑：“你的好意，我便心领。只是，只是我自己的事，还是我自己解决吧！”
“江雪寒，”冷泉叫他的名字，正色道，“你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事吗？”
“什么？”
“我所做的，便是要扑灭福教的叛乱！”冷泉的眼中冒着冷光，寒声道，“那晚在林中，我知道你与司徒鸿飞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我救你，一个理由便是不想让你为福教所用。在现在这种情形下，我决不希望你与福教再有任何瓜葛！”
江雪寒看着他，嘴角竟透出一丝苦涩：“现在，我们算朋友吗？”
“嗯？”冷泉迟疑地怔了怔，却还是道，“算！”
“不过，”他又决然地道，“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了敌人，我的箭，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射向你！”
江雪寒不再说话，冰冷的目光中隐隐浮出暖意。
“那么，救命之恩，相惜之情，容我来日再报！”转过身，江雪寒沿着窄窄的田埂走远，再不回头。
心头的沉重让他忘记了胸口的疼痛。
“王守仁！”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嘴里一片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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