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旧而干净的蓝衫，衬着同样干净的脸，虽然皱纹细密，已在她的眼角刻下年华，然而那纤细的柳眉，分明诉说着主人曾经的芳华绝代。只是她的脸容，却带着病态的苍白；一双妙目微微闭着，失神地直望。
“她的眼睛……”司徒红叶看着倚在门上的妇人，奇怪地道。话一出口，却见小秋挤着眉头，急急摆手，她顿时明白过来。
那妇人却淡然笑道：“我的眼睛，早瞎了十多年了。”
“江大娘！”小秋走上前，扶住那妇人，轻声道，“外面风大，您身体不好，还是回屋吧！”
“你，便是江雪寒的娘？”司徒红叶盯着妇人，神情复杂。
“正是。”
意料之中的回答。
眼前，这个母亲的儿子，杀了自己的父亲。
司徒红叶的心里灼痛，但这草屋、女子、满脸病容的妇人，她的仇恨又能如何宣泄呢！
“难道要用我的剑，刺进她的胸膛？”她的眼里结起寒霜，泪水却在这冰冷之后徘徊淌动，“我可以吗？”
心里痛苦地嘶喊着。她握紧了剑，指甲嵌进掌中，已不觉疼痛。
小秋却没有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将江母搀进屋内，便转身走向药炉，把正熬着的药倒入碗中，又呵着气端到江母面前。
“药好了，趁热喝了吧！”她温和地道，又转身提起那药罐，将药渣倒到一旁。
“咦？”看着那赤红的药渣，司徒红叶忽然怔住。她的父亲乃是医学大家，自小耳濡目染之下，她对药材也颇知一二。看着那炉尤带赤红的渣子，她颤声道：“这……这个难道是血参？”
“是啊！”小秋奇怪地看着她，低叹道，“只剩最后一包了，江大哥再不回来，这药可就断了。”
司徒红叶怔怔地立着，忽然明白了什么。
血参，产于极北苦寒之地，它的功效，从来只有一个，便是起死回生。它倒也非可遇不可求之物，只是生于雪国深山，数量本就稀少，采来出售的就更少，因而这血参非千金不能易。若非富贵若王侯，只怕是一钱也买不起的。
可是，这个山村女子随手所倾，显然不止半两。
她呆呆地望向草屋中端坐的那个妇人，苍白的脸容在幽暗的房中更加触目。而印象中那个神情忧郁的男子，脸色也是那样的苍白。
“是了！你的母亲定是身患绝症，需用灵药续命。”她的心里，忽然一阵颤抖，“千金一刺，便是为了你的母亲吗？”
坚硬的仇恨稍稍融得柔软。
“可是……”
“姑娘！”江母已喝完那碗药，正侧着头，对司徒红叶唤道，“进来坐吧，莫嫌舍下简陋！”
“姐姐便进去坐坐吧！”小秋拿起那只药碗，也对着她微笑。
脚步略略迟疑，司徒红叶却还是迈进了草屋。瞬间的黑暗过后，只见斗室之中，唯一张藤床，一方矮几。矮几上，几张黄纸墨迹尚新，娟秀字迹却稍显歪斜。
“如是我闻……”司徒红叶辨识着纸上字迹，却不觉吃了一惊。纸上所写，赫然竟是《金刚经》。
“整日无事，便抄一抄佛经。”中年妇人坐在床沿，轻拍着身旁，亲切笑道：“坐这儿吧！”
司徒红叶坐下，看着妇人清秀的脸近在咫尺，心里忽然起了种奇怪的感觉。
“她究竟是什么人呢？真的只是山村中一个瞎眼妇人吗？那么江雪寒，又是什么人呢？”
“小秋，把门带上。”身旁的妇人忽然对门外道。
小秋应了一声，她似乎有些奇怪，却还是顺从地合上门。房中顿时暗下，只余一缕斜斜的阳光从屋顶泄下。
“你……”
“姑娘不必吃惊，”妇人的声音依旧轻和，“我只是想同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江夫人请讲。”司徒红叶疑惑地望着她，声音难免带着一丝警惕。
“唉！”未及开口，妇人却叹了一声，顿了顿，终于道，“姑娘与我那寒儿，是朋友吗？”
“不是。”冷冷地，司徒红叶的表情凝固。
“我猜也不是。”妇人似是毫不奇怪，又顿了顿，忽然岔开话，“寒儿自小孤苦，不到十岁，他的父亲便离开了。在这小山村，没有父亲的孩子，没有丈夫的女人，日子过得总是艰难。”
说到这里，妇人微叹，失明的双目里，竟也淌着一丝悲哀。
司徒红叶静静地听着，忽也凄然。看到这个“家”的时候，她已明白江雪寒的父亲早已不在。“可是，知道没有父亲的痛苦，为何还要能夺去人家的父亲呢？”这句沉重的话，压得她心头发痛。
“十三年前吧，”妇人继续说道，“一场大病，我差点儿便死了，寒儿四处求医，居然也保下了我这条命，只是眼睛就那么瞎了。当时有大夫说，我已活不过三年。唉，当时若是死了，便也没那么多痛苦。
“可是有一天，寒儿在村口山崖下救回了一个重伤昏迷的人，那个人的伤很快便好，他会武功，也懂医术。他给寒儿开出了一张药方，说只要有上面的药，我这条命也就保下来了。不久，那人便走了，却留下了一柄剑。”
司徒红叶的眉头突的跳了一下。“九叔！”是他，给了江雪寒那柄杀人的剑！
“一年后，当时寒儿才十三岁。”妇人的话音忽然颤抖，“他突然出门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便带回了那种药——血参。从此之后，每隔几个月，他都出去，然后，就会带着药回来。”
“够了！”司徒红叶吸了一口气，低低地喝道，“你跟我说那么多，为的是什么。你的寒儿出门在外，做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妇人沉默，良久，她叹息道：“我问他，他回答我说，是在一个镖局里做事。但我的眼虽然瞎了，他却骗不了我。他第一次出门回来时，身上那么浓重的血腥，，早已说明了一切。”
“原来你知道！”司徒红叶噙着泪冷冷地站起来，“原来你都知道！为什么你不阻止他？为了自己活下去，让儿子去杀人，你是那么自私吗？”
她忍不住喊起来。
“怎么了？”小秋吃惊地推开房门，看着房中诡异的情势，惶声道。
“我的确自私，却不是为了自己。我只是不忍伤害一个走上错路的儿子的心。”江母坐在那里，神情黯淡，却没有生气，“在用性命换来的年月里，活着也只是罪孽。所以，这么多年来，我誊写了近万遍的《金刚经》，便是希望能替寒儿还上万一之罪愆。”
“这些，是抄《金刚经》就可以赎回的吗？”司徒红叶冷冷地，手中顿紧，几乎忍不住拔剑。
“这些，的确不是抄佛经所能救赎的。”江母叹息着，忽然站起身来，正对着司徒红叶，道，“姑娘，你来到这里，是找寒儿报仇的，是不是？”
“不错！”血龙剑一声怒吼，寒光衬着司徒红叶的怒容，分外夺目。
“姐姐，你要做什么！”小秋大喊着，不顾一切地扑到江母身前，张开双臂，恐怖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小秋！”江母却依然淡定，温和地道，“你每日趁你爹出门，偷出来照顾我，也是辛苦了。时已近午，你爹快回来了吧。再不回去，便要挨骂了。”
当下，她又对着司徒红叶笑道：“姑娘，我儿子的罪，便由我来还吧！”
“哼！”司徒红叶冷冷道，“你以为我不会动手吗？”
“你会吗？”身后，一个甜甜的声音蓦然笑道。
然后，只听小秋欣喜地叫道：“花姐姐！”
司徒红叶陡地回过头，森然的剑光跟着她的目光转动。
“是你啊！”她冰冻的神情忽然化开，“见到你真好！”
“是啊，”门外，葬花绕着指上的白绫，弯弯的眉眼正对着司徒红叶，“真好！”
(https://www.biquya.cc/id14652/813021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