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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之谷,一间不起眼的房舍。
房中简陋,唯有一桌一椅,一盏灯火如豆。
使者抱着双臂,正不耐烦地踱来踱去。
夜浓,而这房舍的薄壁纸窗,完全档不住春寒料峭。使者是养尊处优惯的人物,此刻竟是瑟瑟发抖,无人理会,心中已是大为光火。
“这个司徒鸿飞,怎能让咱们在这里久等!”使者声音尖细,忿忿然地对黎沐说道。他细白的脸,已是冻得发青。
黎沐立在他身侧,却没有说话,只阴沉着脸色瞥了使者一眼,眼中尽是不屑。
回忆起进谷之时所见,他的心情便异常沉重。
那些福教弟子的进退举止,无疑是训练有素,而苍之谷中,那些暗藏玄机的房舍,又何异于兵营?他之前从未想过,武林门派的弟子,竟然堪比精兵。
而血龙剑,此刻也已在福教了吧!这柄古剑的意义,他到杭州之时便已得知。福教的反意,可谓昭然若揭。
“大明朝各地卫所的军队,只怕还比不上福教八坛弟子!”黎沐充满讽刺地想,“一朝叛乱,朝廷又将如何收拾呢?”
然而这却不是他最忧心的内容,真正让他心中仿佛蚁噬的,是他今次所奉的使命。
他方到杭州,便又受命护送使者来到苍之谷,因为主公已决定要将那批货物的四分之一卖给福教。
“那批货物,是个秘密,福教怎会得知?而那种可怕的武器,怎能落到福教的手中!”黎沐心头疑云重重,但主公的心思,他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他低低叹息,看着犹在那边骂骂咧咧的使者,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显然,派出那个使者,是因为主公并不信任他。
一念至此,黎沐不禁有些心冷。
他咬了咬牙,狠狠地想:“难道主公明知福教为乱,还是要助它吗?”
一方是主公的恩义与严命,一方是他背负的职责与原则,黎沐犹疑着,听任两种力量在自己心里尽情交锋。
“嘭!”房舍的门蓦然打开。
黎沐猛然抬起头,看着秦碎风引着一个紫袍人闪进房中。
“哎呀司徒先生,可叫我好等啊!”使者拖长了声音,故意作色道。
司徒鸿飞微微皱了皱眉,脸上却浮出笑容,道:“在下琐事缠身,劳尊使久候,实在抱歉!”
他的眼神一动,秦碎风立时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递到使者手中,笑道:“区区薄礼,还望尊使笑纳!”
使者的双眼顿时眯作了一条线,收起银票,哈哈笑道:“好说好说!”
他的手一指黎沐,又道:“这位是黎副使,货物安全至此,黎副使功不可没。”
“哦!”司徒鸿飞精光四射的眼顿时落到黎沐身上,打量道,“在下亦多谢黎先生!”
黎沐亦在打量着司徒鸿飞。面前这个三缕长须的中年男子,笑容满面,身上透出的无形压力,却似要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真乃枭雄!”黎沐在心里暗道,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这一丝笑容映在司徒鸿飞眼里,但他很快又转向那使者,道:“那批货物,是否已在谷外?”
“正是。稍后司徒先生就可派人去接收。”使者的笑容忽然收敛,道,“不过主上还有几句话着我带给司徒先生!”
“是么?”司徒鸿飞微微一笑,道,“如此,在下就洗耳恭听!”
“主上说,司徒先生若是成其大事,自是两家方便;但若贵教事有不成,也须不得连累我家主上。”
“这一点,在下自是清楚。”司徒鸿飞不以为意地笑,微微侧了侧身,对秦碎风点头道,“秦坛主,你随两位去取货吧!”
使者的目光飘向黎沐,道:“那么便走吧!”
当下先往门外走去。黎沐微微朝司徒鸿飞抱了抱拳,一言不发,紧跟在使者身后。
“原来主公竟是这般打算!”使者的话,让他心中至今微微发震,“主公竟然会助他谋反!”
震动让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带上寒意。但,旋即,他心中的挣扎亦有了结果。
于是他走出这房间,脸上带着冷笑。
然而他却不知道,身后,司徒鸿飞盯着他的背影,亦在微微冷笑。
他对着秦碎风,轻声道:“小心那个人!”
苍之谷外,福字石碑。
月色在云层中穿梭,隐约照见十几人围着一辆马车,悄然而立。
马车以油布包裹,而周围的大汉皆是黑衣劲装。他们手执利刃,神情警惕,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糁人的夜色中,唯有套在车上的马匹不安地刨动着前蹄。
蓦地,远处林木忽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竟似又有数十人迅速靠近。
黑衣大汉中为首的那人猛地皱紧双眉,左手微举,那些大汉顿时将那马车围得更紧。
“不必惊慌,是我!”夜色中,使者出声喊道。
一行人走得甚急,使者握着手绢,已是气喘吁吁。
为首的大汉警惕之色稍减,上前一步,对黎沐躬身道:“掌柜的,一切安好!”
“嗯!”黎沐阴着脸应了一声,转过身,对秦碎风道,“马车上所载,便是那货物。”
他身体微侧,挡在身后的右手对着那黑衣大汉连做了几个手势。
黑衣大汉脸上顿显震惊之色,但很快便压抑下去,双手颤抖,却还是将这些手势传递给另外的黑衣人。
夜色朦胧,秦碎风看着黎沐阴沉的脸,眼光又扫过那些彪悍的大汉,不由得暗暗警惕。他的身后虽有二十名福教好手,但他却犹自后悔,没有带上他引以为傲的巽坛弓箭手。
心思电转,他的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来人,去取下货物!”
他的身后,走出两人,向那马车走去。
但,这两人永远没有机会走完这段短短的路程。黎沐身旁,那黑衣大汉手中长刀猛地闪出一道发亮的圆弧。
鲜血,喉头的鲜血,即使在月色中,也是那么夺目。
秦碎风怒喝一声,一掌立时直袭黎沐面门。“呛啷”声叠起,那些福教好手的兵刃连连出鞘,大喝着攻上。但黎沐的动作却更快,与那为首的黑衣大汉一同闪过秦碎风,竟是联手向那些福教弟子袭去。而另一些黑衣大汉,却一齐围住了秦碎风,刀光忽闪,配合有致,秦碎风一时竟也躲闪不开。
刹那间,又有鲜血溅上夜空。然而,夜色中的血战,却仿佛是那么静悄悄。唯有使者躲在一旁,用那尖利的嗓音在呼喝着:“你们在做些什么,赶快住手啊!”
刀光,自然不会因此而停止。
“不想这些人竟如此厉害!”秦碎风猛地劈出两掌,打量着局势,暗暗心惊。虽然司徒鸿飞事先提醒,因此己方人数犹占优势,但对方刀法配合默契,竟是不可抵挡。转瞬之间,福教弟子又倒下两人。
怒火填膺,他的头脑却仍清醒,右手一扬,将一样东西抛上了夜空。
“嘭”,夺目的烟花,让月色顿时失色。
黎沐目光冰冷,带血的五指自一个福教弟子喉上放开。
“撤!”虽然有些遗憾,但烟花警讯一出,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喊出了这个字。
黑衣大汉的攻势顿时停下。进攻凌厉,他们的后退却也是异常迅速。
“黎沐!”那使者似是吓坏了,声音哆嗦,“你怎么可以——”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黎沐已掠到他的身旁,皱着眉,他那只夺命的手已搭上了使者的喉头。
黑衣大汉们似乎都呆了呆,但见黎沐冷冷地扔下使者的尸体,身形急展,于是他们也迅速调转马车,疾驰而去。
秦碎风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目眦尽裂。他带来的二十名弟子,竟然死了八人,而剩下的十二人,也多是身上带伤。
而且,想起黎沐的果断与凶狠,他的心里便不寒而栗。
这一役,福教败得太惨。
“这个仇,我一定讨回来!”秦碎风恨恨地喊道,他的指甲陷入掌中,鲜血溢出,他已不觉疼痛。
三十里外,黎沐与那些黑衣大汉终于停止了狂奔。
“掌柜的!”为首的黑衣大汉胸膛不住起伏,道,“这次的事,怎么向主上交代?”
“莫兄弟,你跟我最久,知道我的为人。”黎沐搭住他的肩膀,眼神竟是无奈:“主公严命,我又何尝不知,但今晚的事,实是非如此不可。这批货物,决不可落入福教之手。若是主公知道了,有所责罚。黎某自会一力承担!”
“可是,”那大汉叹了一声,面有难色,“郑公公死了,主上怕不会轻饶吧?”
那个使者,原来竟是个太监。
“哼!”黎沐却丝毫不以为意,阴阴笑道,“福教突然发难,害死郑公公,这笔帐,黎某日后自会讨回。”
那大汉一怔,但随即明白过来,心头一寒,不再说话。
“莫兄弟,找人将今晚事情报与主公。而这批货,就运回杭州。”他冷冷地说完,不再言语。
“厉害的武器,只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决不可交给敌人。”黎沐望向马车上的货物,冷冷地道,“但这个武器,不过是死的。而接下来,我却要去寻找一件活的武器。”
活的武器,总比死的更有意义。
但望向夜空,他的心头却依然沉重。
“主公那样的人,难道也要谋反吗?”他心里的长叹,没有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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