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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旬,  沈士槐拖了多日,总算再拖不得,带着家小离京,赴晋州任职。

月芙倒是亲自去送了送,  却只嘱咐身边的仆从将备下的礼送上去,  又隔着十数丈的距离遥遥对望一番,  算是致意。

送的不是什么贵重之物,皆是他们在路上能用得上的衣物、干粮等,  亦有几样滋补的药材。

两边都没说上什么话,  好似中间隔着看不见的天堑,谁也跨不出去。

待回到府中,  她又吩咐长史,  往后每季都往晋州送些滋补药材和当季衣物,也算做女儿的尽过孝道了。

只是,  才开口,  长史却说,赵恒怕她忘了,已早一步吩咐过了。

月芙怔了怔,随即叹了一声,没再多说,  只谢过长史,便自回屋了。

这几日,  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消息,  说八王出世时,天生异象,曾有高人窥破天机,称其“受命于天”,  是天生的帝王之相,所幸恰就投身于帝王之家,要立储君,非他不可。

流言仿佛是从市井中先流传出来的,由坊市之间行走的商贩们做买卖时,与行人先说起,传了不过几日,便传到达官贵人们的耳中。

上元那日,废太子当着众多羽林卫侍卫的面,的确口无遮拦地提到过“受命于天”这四个字,再听到这样的传言,越发有种上天注定之感。

不论赵恒如何想,他仿佛被生生推到众人面前。近来这样的处境,却还记得替她操心,实在令她既感动,又心酸。

隔几日便是英王妃的五十寿辰。

英王是今上庶出的兄长,为人敦厚,又是今上第九子赵仁初的养父,因而于今上的诸多兄弟中,尚算受重视。

英王前几年去了,留下英王妃与赵仁初,孤儿寡母。赵仁初不上进,庸庸碌碌,无甚才能,却会斗鸡走狗,是欢场里的常客。今上看不上他这副样子,却仍看在故英王的面子上封了他做建平郡王。英王妃这个阿嫂自然也受到几分照拂。

五十是知天命之年,论理应当大操大办。但念及元月里发生的种种变故,即便未逢国丧,英王府自也不敢太过铺张。

为了此事,赵仁初特意入宫,请示了皇帝的意思,得可首肯,方往各府发了帖子。

楚王府自然也收到了。

赵恒不便亲去,就对月芙说,不想去就不去。

可月芙又想着他在外的名声。如今的建平郡王妃是她妹妹月蓉,两家本来就近的亲缘又加上一道,身为晚辈,没有完全推了的道理。

她与娘家疏远,已有不少人私下议论,赵恒也受了牵连。先前任别人如何说,总觉不打紧。可眼下赵恒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没道理还要因为这点小事,让不知情的人误会。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带着贺礼去一趟。老王妃的寿宴,又不大操大办,必是女眷为主,吃一餐饭便好。

赵恒明白她的用心,并未阻止,只让长史到库房中挑了贺礼,将她一路送上马车,待车从府中驶出,才重新回屋。

月芙坐着马车,一路来到英王府。

虽说有意办得低调,但宗室来了大半,怎么也要上百人,加上随行车马仆从,仍是将一整条长街堵住了。

从敞门结彩的王府大门往两边,车马相接,人声鼎沸,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幸而有王府的家仆在附近指引着,这才未各自顺利入内。

月芙身为楚王妃,上头没了太子妃,已算大魏内外命妇中最尊贵的一个。人人都预料赵恒即将入主东宫,连带着对她也越发恭敬起来。

王府有专门的仆役,早早就等在街头,还未等他们汇入前方的车流,便已殷勤地赶上前引着他们绕开人群车流,先一步进王府。

大门外有专事迎客的仆妇,笑吟吟引着月芙进去,没走几步,英王妃便亲自带着儿媳月蓉迎出来,对着她一叠声道谢。

因着姊妹两个先前的隔阂,月蓉不愿显出太热络的样子,可在英王妃警告式的目光里,不得不僵着脸上前问候。

在众人悄然打量的目光里,月芙自不会让妹妹下不来台,遂笑着点头致意。

待进了摆宴的庭中,又有许多已到的夫人们上前来向她问候。

这些人中,不乏在她还未嫁给赵恒时,对她冷嘲热讽的,又或者在她已嫁给赵恒后,对她的出身和上一段婚姻指指点点的。

如今形势大变,地位转换,她们一个个精明得很,惯会见风使舵,哪里还敢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对着她时,言笑晏晏,不知情的,只以为她才是今日的寿星。

就连一直心有不甘的赵夫人都不得不放下脸面,陪着笑到她面前问候。

“想不到八王妃殿下也过来了,看来今日有的热闹了。”

赵夫人一面搭话,一面讪笑着观察月芙的神色。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哪还有当初的凌人盛气?

她如今与咸宜公主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当初求着让儿子娶公主,便是看着公主得皇帝与太子的青睐,地位超然。如今太子被废,多少牵连到咸宜公主的身上,想是将来没什么盼头了。

今日的寿宴,公主也只称病,让人送了丰厚的贺礼过来,算是应付了事。

人人都说,下一任太子定是八王赵恒,加之圣躬抱恙,一旦入主东宫,兴许很快便会登上大位。

到时,梁国公府只会更加尴尬。

赵夫人再是心气高,也不得不低下头来,向这位曾经的在自己的百般挑剔中艰难求生的前儿媳小心赔笑。

月芙不是得势便猖狂的小人,但面对赵夫人,也绝没有既往不咎、一笔勾销的宽广胸怀。面对赵夫人的讨好,她只做没有察觉一般,疏淡地道了句:“夫人说笑,人贵自知,今日的寿星是英王妃殿下,我不过是个陪衬之人,可不敢喧宾夺主。”

这一番话,一语双关,将赵夫人说得面上无光,讪讪的不敢再答话,只好眼睁睁看着月芙转身跟着英王妃等人去了前头的座上。

身边好几个看热闹的夫人见状,不禁各自对视,飞快地掩饰住眼底浮起的嘲意。

赵夫人这样,虽出身宗室,可血缘上已经疏远,便该安分度日,谁也不得罪,由着子孙们各展本事。若子孙们有一两个扶得上墙的,往后自不用愁。偏偏赵夫人不甘当个普通的宗室夫人,总想要做那人上人,汲汲营营这么久,反倒成了旁人眼里的笑话。

一场寿宴,来的人不少,给足了英王府的面子,英王妃自觉满意,从头至尾皆笑得合不拢嘴。

月芙本不打算久留,略用过餐食,又亲自给英王妃敬过酒后,便提前告罪离席。

英王妃不敢强留,连忙跟着起身,亲自将人送至庭外。

她是长辈,月芙不敢劳动,遂停下脚步,笑着冲她行了个礼,道:“伯母是长辈,又是今日的寿星,快不必送我,否则,我要羞愧难当了。”

英王妃喝多了酒,红光满面,双手将她扶起来,也不过分客气:“我知道了,就送到这儿,看着你上马车再回去,这样可好?”

正说着,下人已将马车驾至阶下,掀开车帘,取下杌子。

月芙在素秋的搀扶下登上马车,掀着车帘又与英王妃等人道别,直到驶出王府,上了来时的街道方罢。

来时拥挤不堪的街道,此刻倒是空了不少,莫名显出几分繁华暂休的落寞滋味。

“娘子,咱们回去还得要两刻的时候,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这是初春时节,天气晴好,容易犯困,素秋想着月芙方才喝了两杯酒,便问了一句。

月芙的确被马车的摇晃搅得犯困,正要掀开马车上备的薄毯,却忽然感到马车行进的速度放缓,直至完全停下。

车夫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娘子,咱们的去路被人拦住了,奴看,那好像是邱大相公。”

月芙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由着素秋掀开车帘。

前方不到十丈的地方,邱思邝方从马上下来,迈着稳健的步子朝这边行近。在他的身后,还有二十余名身穿胡服,脚蹬皮靴的壮汉,瞧装束,竟是羽林卫的侍卫们。

“王妃殿下,”邱思邝在马车边站定,略一拱手,沉声道,“眼下可是要回王府?”

月芙点头答:“正是,才给英王妃祝完寿,正要回府,却不想遇见邱大相公。”她说着,目光往他身后的羽林卫侍卫瞥去,“邱大相公特意候在此处,可是有话要交代?”

邱思邝见她半点没有诧异的样子,显然早料到会有人趁着她今日出府的工夫打别的主义,面上不禁闪过笑意。

大约性格使然,他虽是苏仁方生前多年的挚友,与其年岁相当,却没有那样和善慈祥的模样,就连笑起来,也有一种严肃深沉之气。

“交代自称不上,臣不过替圣上办事,请王妃殿下入太极宫一趟,拜见圣上罢了。”

月芙到这时才微微皱眉。

不必问,她也能猜到,皇帝趁这时召见她,必然与赵恒有关。

有邱思邝亲自来请,她倒不担心会出什么事。只是她本以为他此来,只是想让她回去说服赵恒,却不想其中还隔着皇帝。

天子召见,自不能耽误。

她派一名随行的仆从回府知会赵恒一声,随即从容地命车夫跟着邱思邝往太极宫的方向行去。

十个月余,再入太极宫,她的心境又有了几分变化。

巍巍宫墙中,广阔的天地被一道又一道门分割开,在大好的初春时光里显得压抑而沉闷。

里面住的是赵恒的血缘至亲,也是无情伤害过他的人。不知怎的,被内侍引往甘露殿的路上,月芙的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不服的情绪,好似想替赵恒道一句不公。

这样想着,行到甘露殿外时,她的脊背忍不住挺直。

守在殿外的人进去通禀后,很快将她引入殿中。

这座帝王起居室之殿,月芙只在嫁给赵恒后入宫拜见长辈时,来过一次。

时隔大半年,原本敞亮通透的大殿被层层帷幔遮蔽,空气中萦绕着浓烈的药味,显得沉闷不已,当初还显得和气温厚的皇帝赵义显,此刻也像变了个人似的,瘦脱了相,已是冬日,仍裹着厚重的冬衣,仿佛一个脆弱却固执的老者。

不过,到底当了多年的天子,即便虚弱不堪,依旧有种难以忽视的威仪。

月芙敛下眼眸,一丝不苟地行礼,既未显出半分不敬,亦不奴颜谄媚、畏首畏尾。

“不知陛下召见,有何吩咐?”

赵义显坐在榻上,冷冷地俯视着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沉声命令:“去,到廊檐下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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