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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拜年

一想起吕小燕在旌阳市无亲无故,刘建军便有些担心,他拿起座机,准备拨打吕小燕的手机,可按了几个数字,总是下不了决心。

“算了吧,她在‘丽婷’美体中心有那么多姐妹,随便到哪个家过年都可以,如果她想回来的话,早就回来了,如果不想回来,跪着求她也没用,我何必自取其辱呢?”

想起中午在母亲家打电话时,吕小燕挂断电话的情景,哀叹一声,放弃了再次给她去电话的念头。

他从卧室里抱来一床棉被,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替自己盖上被子,他耐着性子看完春节联欢晚会后,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正月初一,给老人们上坟,是刘建军家乡祖祖辈辈的风俗。

刘母带刘建军回老家有两个目的:一是去死去的丈夫和老人们的坟墓前祭拜,二是去和哥嫂家商量,父亲留给她的那套老房子。

昨晚,刘母遭二儿子刘建国抢劫,摔倒在床沿上,额头上的伤口折腾了她一个晚上,她几乎是一夜没有合眼。

大清早,她便准备好了一筐煮得半生不熟的鸡、鱼、猪肉、糖果、鞭炮、香、蜡烛和纸钱等。

临出发前,她给刘建军打了一个电话,母子俩在电话里约定在火车站汇合,刘建军来到火车站时,母亲提着一个篮子站在进站口向他招手。

“刘建国呢?”刘建军近前,看见母亲额头上的伤疤,问:“妈,你怎么了?”

母亲敷衍道:“妈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对,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见母亲一副忧郁的样子,刘建军问:“是不是刘建国干的?”

母亲见这件事瞒不过儿子,便说:

“昨天晚上,你走之后,刘建国这个畜生毒瘾又犯了,把我替你舅舅家的孩子准备的压岁钱全部抢走了,还把我推到床沿上,碰破了头。”

“他人呢?”

刘建军感到非常气愤。

“不知道,跑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我真不知道,去乡下没有钱打发孩子该怎么办呢。”

“妈,你别担心,吕小燕走的时候给我放了两千元钱。”

他将钱从兜里面取出来,准备交给母亲。

母亲说:“你两个舅舅家一共只有四个孩子,你给我伍佰元就够了。”刘建军取出一千元交到母亲手里。

母亲觉得多了,执意不肯收。

“妈,多放点钱在身上有备无患,我们可不能在舅舅们面前丢脸啊。”

“好吧,听你的。”

母亲将钱揣到口袋里,说:“我把火车票已经买好了,我们进去检票、进站吧,要不然,一会儿赶不上九点半那趟火车了。”

刘建军一瘸一拐地跟在母亲身后,幸好乘车的人不多,他们顺利经过检票口进站上车,在火车上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两个小时的车程眨眼就到了。

刘建军的小舅舅,一个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在镇上跑出租车生意的中年男人,在出站口迎接他们。

他接过刘母手中的篮子问:“二姐,一路上还顺利吧?”“顺利,幸好今天乘车的人不多,一点也不拥挤,要不然,我们娘儿俩可就惨了。”

三人上了一辆面包车,小舅舅开了半个多小时,顺利停靠在自家门口。

这是一套小二楼的楼房,前面是一块宽敞的水泥坝子,一只大灯笼高挂在二楼的栏杆上,每个房间门口都贴了一副对联。

刘建军的大舅舅、大舅妈、小舅妈、表姐、表哥和几个小孩子,一大群人亲切地站在院坝里,迎候他们的到来。

一阵鞭炮声后,团年午饭正式开始。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农家菜,几家人欢天喜地团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酒席正酣的时候,刘母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哥哥说:

“大哥,城里的空气不好,我想回乡下定居。”“这是好事啊?”大哥看了二妹一眼,对小弟说:“这样,我们几兄妹又可以在一起了,老三,你说是不?”

“是啊,如果二姐回来的话,就住我们家吧。”

“不了,我想住进爸妈留给我的那套老房子。”

“那怎么行,那房子好多年都没有人居住,早就破了,你住那里我们不放心。”

从小到大,大哥就对这个妹妹特别关心,自然不愿意她老年受苦。

“没关系,只要能遮风躲雨就行了。”

刘母看着大哥那副老态龙钟的脸,想起他们童年时的情景,暗叹岁月如梭,时不我与。

“我看这样吧,大家也别争了,等你搬回来再说吧。”

还是老三说话比较中肯,这件事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大家继续喝酒和聊天。

吃过午饭,刘母礼节性给几个外侄孙发了几百元的压岁钱,随大家一起去上山给老人们上坟。

刘建军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他的父亲去世后,均安葬在背面的山坡上。

一座座坟墓被碧绿的青草覆盖着,青草丛中点缀着一朵朵野花。

刘建军母子俩逐个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拜祭后,来到父亲的坟前。

父亲死的时候,刘建军还在外地念书,一生之中,他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在父亲临死时,没有与父亲见上一面。

在他听到父亲死去的消息,回家打开他的棺木的时候,发现父亲张开着的眼睛里充满泪水。

他用手轻轻地覆盖父亲的眼睛,一行老泪还从眼角流出,顺着他冰凉的脸滴落到他的棺木里。

原来,父亲是死不冥目啊。

如今,父亲的坟墓上已杂草丛生。

刘建军跪在坟前祈祷,母亲将一篮子好酒好菜摆放在丈夫的坟前,他们在坟头的杂草上,点缀一张张薄薄的钱纸。

母亲在坟前点燃三支香、两根蜡烛以及一大堆纸钱。

青烟在坟头环绕,烛光在风中摇摆,纸灰在微风中舞蹈。

一阵鞭炮声后,父亲的坟头上弥漫着浓烟和火药味。

被炸碎的纸屑散落在坟墓上,犹如一朵朵盛开的小花。

祭拜完父亲之后,一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再次涌上心头。刘建军暗叹生命的短暂和脆弱。

他似乎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人生苦短,只有家庭和睦,好好珍惜生命,才能寻找到生活的乐趣,更好地享受人生。

“吕小燕,不管你们母子俩走到哪里,我一定要把你们找回来!”他暗自发誓:“我一定要重振旗鼓,不再碌碌无为地混日子了,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让你和孩子过上富足、安宁的日子,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共同走完幸福、美好的人生。”

一个人的一生中有三件大事:买房子、结婚和生孩子。

对刘建军的母亲来说,房子是丈夫生前辛辛苦苦积赚钱来买下的,这套三室一厅的房间,记载着夫妻俩在一起时,艰难、困苦的生活历程。

如今,大儿子刘建军虽然结了婚,可并没有生子,他们的生活并不幸福;二儿子刘建国是一个吸毒的瘾君子,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哪个好女孩愿意嫁给他?

要不是为了这两个儿子未来的前程和幸福,刘母是绝对不会将自己居住了近二十年的房子卖掉的。

“建军,我们回家之后,你先把房产证拿去到房屋中介公司登记,如果遇见有适合的买主,就把它卖了,”在回城的火车上,刘母叮嘱儿子说:“卖房子这件事情,你暂时别告诉刘建国,要是这个败家子知道我们准备把房子卖了,又不知道想出什么花样,对我们进行敲诈、勒索了。”

“要是他一直住在家里怎么办?”

“我已经想好了,以帮他戒毒为由,让他随我去乡下住一段时间。”

“如果他不愿意呢?”

“那我就不管了,随他去吧!”刘母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是对这件事有些不放心,叹口气说:“不过,卖掉房子之后,尽快买一套小一点的,我们好把东西搬过去。”

“妈,你放心吧,我会尽量处理好这件事的。”

刘建军感激地看了母亲一眼。

母亲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尽管她对儿子一百个放心,但还是对自己这种孤注一掷的做法有些担忧。

“建军,说说看,等我们把房子卖了,你有什么打算呢?”

“妈,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家那套房子按照所处的地段,结合市场价,大约能卖到五十万元左右,根据我自身的条件,当务之急,应该投资一项既能养活自己,又不太冒风险的生意,我准备先向你借支三十万,开一家茶楼或一家餐厅,以后,如果有合适的项目,再做打算;剩余的二十万,留下来买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你看如何?”母亲高兴地说:“这个主意不错,我支持你,回去之后,你就按照这个想法去做吧。”

下午五点,母子俩才风尘仆仆地赶回家里。

刘母从卧室里一个隐蔽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房产证取出来交到刘建军手里。

她内心的苦痛难以言表,看着儿子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楼道里的身影,感到一阵心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刘建军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家时,屋子里照样冷冷清清的,根本没有吕小燕母子回来过的迹象。

他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将房产证捏在手里,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鼓足勇气,拨通了吕小燕的电话。

对方的手机一声接一声响起,他的心一阵又一阵的狂跳。

吕小燕终于把电话接起来,不耐烦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老婆,你们现在哪里?”

“我们在哪里与你有关吗?”

“当然,你们离家出走之后,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相当后悔,心里特别难过。”

“没想到,大清早,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原来,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有后悔和难过的时候啊?”

“老婆,我错了,我来电话特意向你道歉,你们快回来吧。”

“少来这一套,我不稀罕这些。”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你和孩子的原谅?”

“你认为呢?”

“我想,现在过去接你们回家,一起吃顿团年饭。”“放心吧,今天晚上,有人陪我们一起团年,而且还是一个帅哥,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吕小燕故意在电话里面刺激他。

“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刘建军垂头丧气地将电话放下,感到一阵茫然和痛苦。

吕小燕接刘建军的电话时,文丽正好坐在她旁边。

听见他们电话里的谈话内容,以及吕小燕放下电话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暗自好笑,故意问:

“吕小燕,是你老公来的电话吧?”

“不是他打来的,还有谁呢?”

“你打算就这样僵持下去吗?”

“我就是忍不下他打我和孩子那口恶气。”

“那你想听我的建议吗?”“当然!”

“我认为,既然你舍不得和他离婚,而且他已经向你承认错误,对你赔礼道歉,你就不应该去钻牛角尖,有些事情,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该原谅的地方还是原谅,夫妻要过日子,打打闹闹、磕磕绊绊的事情在所难免,新年过节的,这样闹下去,总不是一个办法,时间长了,即伤身体又伤感情,你说呢?”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家,大年三十已经过去了,大年初一晚上,你们一家人团年还来得及。”

“文丽姐,你是在赶我走?”

“你是我的好姐们,我怎么可能赶你走呢?可是,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我这是在就是论事,你懂吗?”

“可是,我觉得这样回家多没面子?”吕小燕的口气软了许多。

“夫妻之间打架是常事,有什么要面子不要面子的?”

文丽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这样吧,我陪你们娘儿俩回家走一趟,顺便为你出口恶气,你看行吗?”

“好吧,”吕小燕也跟着站起来,对仍在书房里玩电子游戏的儿子大声喊:“小涛,快出来,我们带你回家。”

一幢高高耸立的大厦,如果根基不牢,势必摇摇欲坠;一个在家吃软饭的男人,一旦失去了妻子的支持,他的生活将会捉襟见肘。

不管吕小燕在电话里说的话是真是假,但对于刘建军来说,始终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男人,在春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有家不能聚,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如果再有一个帅哥介入他们的生活,意味着他们的家庭已经出现危机,他们的婚姻即将走向破裂。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一错再错,不能对老婆有无端的猜测和指责,更不能发生无谓的争执。

他唯一的办法是等待,等待老婆和孩子的原谅,等待他们回心转意的时候。

等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有时很短暂,有时却遥遥无期,一个人在无限的期盼和等待的过程中,将要受到身心的折磨,良心的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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