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萼回神,瞧着立于自个儿身侧的葭儿,见她神情欣慰,便知自个儿心中所暗藏的情思已被她洞悉,方不再掩饰,只沉了心气,握紧了手中的伞,此时葭儿再道:“你向来洒脱,行事果敢,不惧旁人目光,眼下更是应当如此,想去便去罢。”
听闻此话,已于廊中候了良久的董萼终是下定决心,撑开伞下了石阶便直朝那跪于雨中的少年行去。本是漫天大雨,奈何慕容昌胤忽感头顶上的雨小了些许,他方抬起满是雨水的脸瞧了瞧那遮于自个儿上头的伞,又转眸瞧着立于自个儿身侧的董萼,见她容色从容,眸底坚毅,不禁蹙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而后薄怒道:
“这样大的雨,你出来作甚?还不快回去。”
“许久未曾落雨,眼下天公作美,既是大雨滂沱,纵然畅快的淋它一番又有何妨?”
“雨时湿气极重,你仔细受了寒凉·······”
“我掌管园林之艺,时常于冬时穿梭于雪地之间为梅花剪枝,如此尚可受得,更何况这夏时的一场雨?”
“你·······董萼啊,董萼,你为何这般执拗?”
“那你又何尝不是?”
至此,慕容昌胤不再多言,只抬眸望着眼前静立着的女子,神情复杂,其间有动容、有不解、有感激,有不忍·····这份感觉,他从未有过。檐下水流如注,阶前积水成川,庭间潮气渐生,忽而,这浑身湿透的少年放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极为爽朗,饱含了几分释然的畅快,立于廊下的葭儿静眸瞧着两人于大雨中相依相伴的身影,原本欣慰的神色间略闪过几分失落,良久方才叹息着转身离去,侧殿之中,高越淡眸瞧着院中之景,一时竟觉口中闲饮的茶多了几分苦涩。
大雨滂沱,赤梅林间雾气弥漫,葭儿回苑便径直进了偏殿,近来多雨,她常感头脑昏沉本想于今日睡上个一天,奈何却闻大王召见,只得于榻上起身冒雨前去,又于燕平殿中一番折腾,已是身心俱疲,此时她只以手扶额,闭眸歪坐于案,忽而,殿下传来脚步声,那声轻小细微,似带着几分试探,葭儿杏眸半睁,却见是斯琴端着热茶行了进来,她浑身微颤,垂眸掩饰着惊慌之色,单将茶水搁置于案便欲悄然离去,葭儿见状,方抬声轻唤其名,斯琴闻之,赶忙转身回来,扑跪在地连声道:
“娘娘,芳苓一事与奴婢无关,还望娘娘信我······”
葭儿瞧着这跪在自个儿跟前之人,支撑着坐直了身子,盯着她道:“你怎知我要询问你这些?”
“今日于燕平殿上慕容护卫与董萼一齐质问我芳苓一事,娘娘未发一言,却又在最后关头要大王终了此事,定是要将奴婢带回宫中细细盘问,想来奴婢是娘娘宫里的人,纵使犯下了天大的错儿也该是由娘娘亲自管束才是。”斯琴道。
“你心里倒是清楚很。”言到此,葭儿抬手示意殿内其他宫人退下,独留弄棋随于身侧,继而紧凝着斯琴道:“你与芳苓之间有何纠葛,现下大可如实说来。”
“奴婢······奴婢与芳苓之间从无交集,更无瓜葛,娘娘莫要因他人言语而疑心于我······”斯琴瑟缩着身子道。
“那为何于燕平宫时种种矛头皆指向你?”
“奴婢不知······奴婢一直于娘娘跟前伺候,从未有过差池,如今好端端地为何要无故去害芳苓?她同奴婢一样,皆为宫女,奴婢费尽心思加害她又有何好处?此间种种,娘娘大可细想·······”
“依你之意,方才燕平殿中慕容护卫及董萼二人之词乃是欲加你之罪?”
“他们二人心中所想,奴婢不知,亦不敢妄言,不过芳苓一事久查未果,两人串通一气欲拿奴婢出去顶罪也是有的,娘娘切不可听信其言语。”
“斯琴。”未曾想她竟如此巧言善辩,葭儿不解,惊讶愤怒之余不禁低声斥唤,而后咬牙道:“慕容护卫的脾性咱们是再了解不过的,他如何能有这般心思?董萼于宫中多年,事事通透,更不屑于耍这种手段,此番你脱口而出不敬之语,可曾细细想过?”
“奴婢······”
未曾想自个儿的主子竟是如此袒护那两人,斯琴心中惊慌,支吾半晌也未说出一句整话,正极力的想着辩解之词,却又闻葭儿道:“真相究竟如何,想必你心中最是极清楚不过,眼下我问过,你既不肯如实说,那便罢,只是往后这葭苑·······怕你是留不得了。”
“娘娘要赶奴婢出去?”斯琴惊愕道。
葭儿坐于殿上瞧着她,眸子沉静道:“燕平宫中所闹的那一出很快便会传遍各宫,你于殿上所言之语,不仅是得罪了慕容护卫与董萼,更得罪了大王,我若还留你于身侧,只会让阖宫认为我纵容底下的宫人,且对你所道出的“讨好”一词心中有鬼,遂,为各方颜面,只能打发你出去,东寒宫中丽妃娘娘那儿还缺个人手,先前暮春于赤梅林游逛之时我瞧你与丽妃娘娘身侧之人聊合得来,或许,她那儿于你而言是个好去处。”
听罢此话,斯琴心中不知是喜是悲,怔愣了良久,方才似心灰一般闭眸强忍着眼泪朝葭儿拜了三拜,许因困倦至极,葭儿不愿再面对她,只单挣扎着起身直往寝殿行去,头也未回的朝她摆手道:
“去罢,走干净些,从今以后你我主仆之谊已尽,所作所为也与我再无瓜葛。”
外头大雨滂沱,那清冷的声音回荡于空殿,瘫跪在地上的斯琴瞧着弄棋搀扶着葭儿行去寝殿的背影,泪水爬了满脸。
入夜,雨声未止,淋打于轩竹之上,其声淅淅沥沥,地上积水成川,宫墙烛火忽闪,微光之下,庭下罚跪的少年许是体力不支腰身下弯了几分。燕平宫中烛火幽闪,高越正坐于大殿批阅奏章,尚子静候于侧,适才他出去了一趟,见外头大雨依旧,且起了凉风,瞧那跪在雨中的慕容护卫,不禁揪起心来,眼下虽候于主子身侧,但因念着外头的事,总显得有些不安,高越有所觉察,亦深知他所为何事,方不予理会。
董萼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食盒快步行于廊中,待至燕平宫方向跪于庭下的慕容昌胤奔去。被人挡住了头顶的雨丝慕容昌胤顿感轻松了些许,便侧眸瞧着董萼,见她手中的食盒,方笑着打趣儿道:
“你这般贴心,奈何我眼下且吃它不得,怕是要辜负了。”
“为何吃不得?大王只是罚你跪而已,又没说罚跪其间不得进食。”董萼蹲下身,将雨伞递至他手中后便打开食盒,将吃食拿了出来。
“哦?这么随心所欲么?看来你这数十年来的宫规礼数白学了。”慕容昌胤调侃道。
“彼此彼此。”
言罢,董萼将汤饭递至他的手中,而后蹲身于侧为他撑伞挡雨,慕容昌胤心间动容,怔了片刻,便将饭食送到自个儿嘴边一口一口地扒拉着。从上午跪到现在,他衣衫尽湿,眼下夜风四起,顿感凉意侵肤,唯有手中所捧的饭食尚且温热,入了腹更让他冰凉的身体有了些许暖意,本是不饿,奈何送来的饭食竟有些合他胃口,直叫他大快朵颐。批阅完奏章的高越刚迈出燕平宫大殿便瞧见了眼前这一幕,那两人亦瞧见了他,此时慕容昌胤停下了端碗进食的动作,抬眸盯着他,怔愣了半晌,神情颇为尴尬,高越不用细想也知眼前这幕景象算是怎么一回事,方冷着脸,甩袖道:
“朽木不可雕也。”
瞧着他愤然离去的身影,慕容昌胤与董萼面面相觑,待他走远,方渐缓过神,继续进食,此时,只闻慕容昌胤道:“此番我到底是惹怒了大王,还连累了你。”
董萼听罢,唇角上扬,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慕容昌胤歪头问道。
“大王不是易怒之人?”
“不易怒又何如,眼下还不是怒极罚了我?”
“他若当真有心罚你,哪里还由的我给你撑伞送饭?”
“此话何解?”
“你不明白便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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