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青下了沈留祯的马车,路上没有停留,一直走到了监察司地牢的深处。
那里,个子矮小的何公公,正站在牢房的外头,看着里头的郎中给亦善诊治。
亦善盘腿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身上的囚衣是干净的,但是依旧掩饰不住他的凄惨。
干枯发黄的头发,半绝食状态下,越发深陷的眼窝还有蜡黄的脸色,更别提他脖子处、还有手腕处露出来的那些,明显受过刑的痕迹了。
章青收回了目光,走到了何公公的身后,小声地说道:
“公公,刚刚沈留祯的马车就停在外头,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何公公听闻,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接着看向了牢房内,说:
“他是来问亦善何时处死的?”
“是。”章青想了想,又说,“他那么想亦善死,恐怕这次的刺杀跟他脱不了关系。
公公,他利用自己双面细作的便利,利用魏国的人来杀他不是没有可能。而且今天这个时机这么巧,我们刚发现有人潜入,他就来了。我怀疑他就是来确认亦善死没死的。”
何公公叹了一口气,低声地劝解他说:
“即便真是他主使的,那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谁不想自己的命更安全一点?
他的身份有大用处,宋国需要他。这点小瑕疵,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它过去吧。”
章青听闻,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这个时候,郎中看诊完毕,收拾了药箱从里头出来了。何公公抬着眼睛,满是期待地问:
“怎么样?有没有中毒?”
“只是气血两虚,郁结于胸,倒是没看出有中毒的迹象。”
何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交代了狱卒送郎中出去,自己又看了亦善两眼,才转身离开了此处。
这个牢房很深,长长的廊道只关了亦善一个,没有其他人,尤其的安静。
章青跟在何公公的身后,两个人的脚步踩在潮湿的石板上,脚步“吧嗒吧嗒”的带着些回声。
他一边走一边诉苦道:
“公公……我最近在廷尉署的日子不好过,你知道廷尉大人跟马国公是交好的。
我因着上次行动,暴露了身份,又得罪了马国公……廷尉大人现在天天催着我整理卷宗,让我将以前老旧的案子全部誊抄一遍。
我这天天点灯熬油的,眼睛都快瞎了……”
说着,他极为委屈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何公公歉意地看了他一眼,叹道:
“哎……这暗地里的差事是不好做,可是你这廷尉署的饭碗也不能不要了啊,那是个收集情报的好地方……你就忍一忍吧,啊。”
章青忍辱负重地撇了一下嘴,说:
“哎……我就是有些不明白,明明咱们在马国公家里头抓到的亦善,他们怎么还能那么理直气壮地坑我呢。我觉得坏就坏在,咱们没让他知道厉害……”
何公公脚步顿了顿,像是思索着什么,然后一边走一边说:
“不是我心软放过他……着实是因为,先帝去的时候,这些位置的安排那都是有深意的。那就像一个凳子上的榫卯似的,那得丝丝入扣卡死了,那才稳当。马国公,我,还有沈国柱,缺了哪个……这凳子就完了。”
章青想了想,说:
“那咱们什么都反击都不做,他们全当咱们是好捏的柿子,全然不将您,不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睛里头,那这……还能算丝丝入扣吗?”
何公公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
“有道理啊……得让他们知道咱们这只眼睛的厉害,知道咱们并不是摆设……
这样吧,除了马国公,下头查出来有谋反证据的小虾米,当属谁的官职最大?”
章青想了想,说:
“禁军统领石季,有人证明,当日石季派了自己的管家出了城,秘密给优山大营的都统带过口信,让他见机行事把握机会……”
他说着,似乎有些不甘心似的,又补充了一句说:
“马国公那里咱们有实证,他儿子写的手书咱们还存着呢,虽然他们没有谋反之意,但是明显想要将沈国柱的亲信——陈都统带领的随护大营除掉,他们好把持朝政……”
“哎呀……”何公公没有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怎么又拐回来了。那马家的儿子,那是马国公的心肝儿命啊,不能碰。
你记住我说的话,要以大局为重,他们马家的位置很重要。有什么小瑕疵,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让它过去吧。”
章青彻底泄了气,没话了,默默的跟在何公公的身后不吭声。
两人踩了台阶,从地牢里头出来,乍一见了阳光,都忍不住挤了眼睛。
何公公垂抱着双手,站在地牢的门口适应了一会儿,说:
“就拿石季开刀吧,石季也算是马国公的人,杀了他,敲山震虎。”
他眯着眼睛,看不住眼神中有什么狠毒的神色,只是像是说家常一样随意亲和,他转过头对着章青说:
“你好好安排一下,杀了石季栽在沈留祯的头上,声势闹大一些,逼着他回魏国去。”
章青愣了一下,立马点了点头,好像巴不得赶紧将沈留祯送走似的。
他一直觉得沈留祯很危险,是个麻烦,可惜一直没有证据。
“哦,对了,”何公公又说,“逼他走的时候,顺便将咱们布置在魏国的,细作网络的联系方式给他,以后也好传递消息,有个不时之需,也有人可供其使唤。
这样他心里头的气也能平一些。”
“好。”
……
……
沈留祯回家,路过了谢元的将军府,本着碰碰运气看看她在不在家原则,上前敲了敲门。
门房的兵将门一打开,见沈留祯是认得的,便说道:
“哦,是沈郎君。今日我们家将军倒是在家,可是他说了闭门谢客,您还是改天再来吧。”
“为何?”沈留祯不由地问。
“今日将军在边境的那几个老部下终于到了,于是将军将随护大营的正副都统都叫了来,办了桌酒席,让大家熟悉熟悉,不便外人打扰。”
“哦……酒席?”沈留祯本来一听谢元在忙军务,就想转身走来着。反应过来‘酒席’两个字之后,顿时脚跟就黏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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