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乘着小船往那艘画舫旁靠近,他站在船头的位置垂手远眺,眼前的寒雾一层层的拂过,又散开,不一会儿,就见几个人惊慌地跑了出来。
他们离得还很远,但是有人看见了他的小船,立马拼命地冲着他招手,让他们驶过去:
“快过来!!!给你银子!”
沈留祯有些惊讶于谢元这么早就动手,他们的小船离画舫还很远。
但是现在看来,恐怕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这群酒囊饭袋,根本就不是阿元的对手。
想到这里,沈留祯高抬了胳膊,宽大的袍袖在风中晃动,热情地说道:
“这就来,不要着急啊~”
可是他的话刚刚喊完没有多久,一个提着刀的男子就从船舱里头仓皇的跑了出来,甚至停都没停,就往水里跳。
现在是冬天啊,南朝的冬天不至于结冰,可是水温依旧是冷的,这个时节跳下去,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可是很快,身后船舱又跑出来一个受伤的人。他们见那个人艰难的捂着肚子,鲜血淋漓,肠子都快流出来的时候,这才顿时反应过来……
他们是要逃命啊,而一艘小船能装下几个人?不赶紧游过去抢占位置,就只能站在画舫的外头等死了。
于是又有很多人紧随其后,“咚咚”地往水里跳。不明白怎么回事,胆子大的跟着跳了,胆子小的留在船舱的甲板上,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谢元还是没有出来。
沈留祯有些忧心,抱着袖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催促划船的人快一点。
突然,小船的边缘冒出来一个湿漉漉的人头,扒着船沿儿就往上爬。沈留祯往下一瞟,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退完了他又反应了过来,立刻又走上前去,单手矜贵的撩着自己的衣袍前摆,一脚将那人给踹了下去。
使得劲儿过大,再加上小船的晃悠,他身子趔踞了一下差点掉到水里去,幸好被刘亲兵扶住了。刘亲兵说他:
“……你不救他们啊?”
这个时候,被踹下去的人又从另外变儿伸了头出来,连声说道:
“救了大爷我有重赏,我是禁军校尉!”
沈留祯还被刘亲兵扶着,听了这个话恨得浑身发抖,他一把将刘亲兵腰间的剑给拔了出来,朝着那人的头上就砍了过去。
可他动作笨拙,那人有机会躲闪。只见那人松了扒船的手,仰面后倒,堪堪倒过了刀锋,可是额头上还是挨了一细长的浅口子,被河水一冲,染红了一片。
他惊讶地看着船上这个弱质彬彬,好看的不像话的青年,看着他红着眼眶提着剑,咬牙切齿的疯狂样子,立马放弃了登船,转而拼命地往岸上游了过去。
刘亲兵叹了一口气,说道:“即便是不救也不能乱杀无辜啊,谢元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你。”
沈留祯双手抓着剑,冷声说:“我爹死不瞑目,这些人却在这里狎妓享乐,都该死!哪个无辜?!”
沈留祯又接连砍了几个扒船的人,终于再也没有人想着扒船了,纷纷向附近的其他船只或者岸边游了过去。
……
……
“阿元!……阿元!……你还好吗?快出来,不出来我就上去了!”
沈留祯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谢元手里拿着簪针不知道站了多久,泪流满面的从尸体上移开了目光,茫然地转过身,仰着脸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她脚步踉跄了一下,随手将簪针扔在了地上。金属落在木质的甲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吓得周围那些缩在角落里小声哭泣的妓子们一个哆嗦,又是一阵惊呼。
谢元浑然不觉一般,神思恍惚地走出了船舱。
外头也有人,有船上的剩下的几个护卫,他们见谢元白色的衣裙上带着鲜红的血点子,在阴沉的天气里有一种醒目的美丽,像是梨花伙着红莲似的,高洁又透着诡异。
虽然她脸上挂着泪痕,精神恍惚犹如梦游一般,他们也不敢动……
因为即便他们不认识她,但是能让那些军中的将领一个个的跳船逃跑的人,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惹得起的。
于是纷纷都往边儿上靠了靠,给她让出了一条路来,生怕扰了这位女子的清梦,生怕她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沈留祯见谢元出来了,先是很高兴,但是见她惨白着脸色满脸的泪痕,又止不住伤心。
“阿元……你没事吧?”沈留祯出声问。
谢元眼睛聚了焦,看了沈留祯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他为什么在这里,又好像是疑惑沈留祯为什么这么问。
她丹凤眼的眸光闪了闪,连忙抬手将脸上的泪痕都擦了,很快换上了坚毅的神情,沉声说道:
“我没事。”
然后就从画舫上跳到了小船上。
沈留祯伸手想要扶她一下,但是见谢元身姿笔直,双手自然地往后一背,站得比他稳多了。
于是又将手收了回来,嘱咐划船的人说:“顺水漂,在南边上岸。”
两个人都是一身白衣,身高相差无几,一个身着潇洒落拓的儒生大袖衫,外戴着长极脚踝的披风,尽显风流。
另外一个身穿白色襦衫长裙,身姿笔直,背在身后的双手袖口都束了起来,风一吹,裙摆随着风轻轻地抖动着,柔美中又透着孤傲和干练。
两个人并肩站在孤舟上,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河面上、氤氲的寒雾之中。
……
小船即将靠岸的时候,沈留祯转过头看了身旁的谢元一眼,见她垂着丹凤眼面色沉郁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出声说道:
“阿元……这件事情势必会惊动许多人,一会儿可能会遇到追捕的官兵。你身上沾了血,太显眼了,一会儿到了马车上,赶紧换了。”
话音刚落,只见谢元的丹凤眼攸地抬了起来,寒光凛冽,看了远处的树林一眼,便纵身跃入了水中。
“阿元!!!”沈留祯心中大骇,看着水面翻着的水花惊惧不已,抬腿就要跟着往下跳,被刘亲兵一把给拽住了,提醒他道:
“官兵就要围过来了。”
沈留祯这才发现,不远处的树林里头,一群手执弓箭的人顺着岸边,正在往前头的渡口赶。
他们看见了他这儿的一艘船,立马分了几个人转了方向朝这边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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